魚龍舞 - 第106節

包圍上來的六名飛雨峰弟子個個神情不善,顯是將應風色當成了哪個不長眼的別脈小白,仗著人多勢眾,對年長的「師兄」毫無懼意,遑論禮敬三分。
其中一人略有眼色,打量片刻,忽然一扯同伴,遲疑道:「且慢!他該不會是……風雲峽的那個……」被揪住的那人不耐甩手:「哪個啊?」見同門比了比腰間,不由一怔。
應風色笑道:「沒錯,我是有條青鱗綬,想不想看?」他歷年坐於大比會場的長老席,穿的可不是今天這樣。
六人越想越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人道:「管他的!打得他閉嘴了,還怕甚……呃啊!」話沒說完,應風色一拳正中鼻樑,搗得他仰血釃空,還沒倒地便已昏死過去。
應風色未及收拳,反足一記「虎履劍」標出,足槍貫腹,蹴得身後之人倒飛出去,重重撞上梧桐樹,連慘叫都發不出,蜷在地上軟軟抽搐。
其餘四人驚呆了,顯是毫無實戰經驗,應風色暗叫「僥倖」,掌穿拳底,按著最近那廝的腦側往柱上一撞,再放倒一人。
三名飛雨峰弟子如夢初醒,怒吼撲來,應風色一個箭步迎上,撞入三人之間,推、拉、砸、拱一氣呵成,將人三向分開,猱身纏住其一,拳掌膝肘齊出。
那人踉蹌後退,卻怎麼也拉不開距離,被拿下不過是稍後之事。
摔飛的兩人使鯉魚打挺躍起,其一眼珠滴熘熘一轉:「先殺毛族雜種!」拔出匕首遞去,沖同門使個眼色,縱身飛蹴應風色的背心,聲勢凌厲,使的也是「虎履劍」。
應風色側身避過,欲救韓雪色,原本被一輪搶攻、打得毫無招架之力的對手竟反客為主,纏上勐攻;才被應風色擊退,「虎履劍」腿風又至。
(……可惡!)縱使紀律廢弛,質素大不如前,飛雨峰的團戰訓練仍是傲視九脈,哪怕兩人單打獨鬥皆非應風色之敵,聯手卻威力大增,難以擺脫。
而第三人手持利刃、與阿雪繞著假山貓捉老鼠似的瞎繞,雖然韓雪色死活不吭聲,應風色仍不免分心,此消彼長,險象環生。
應風色能在諸脈環伺下存活,是因為長老們看出了他的局限。
他始終是領先群倫的,山上沒一個色字輩能相提並論,不管鱗族正統或散葉開枝,誰都比不過風雲峽的麒麟兒。
但他的領先幅度,隨著年齡增長逐漸縮短。
土二歲的應風色,只要不被擠蹭得施展不開,他自己就能找出地形和戰術上的優位,條件許可的話,一口氣打倒土余個同齡人也不成問題;而廿二歲的應風色,除非用上偷襲之類的旁門左道,同儕間較技,一打三幾乎已是極限,不下狠手根本沒有勝機。
應風色是很優秀,但並不是應無用。
諸脈皆鬆了口氣。
追逐韓雪色之人終於逮著了他,壓在假山上勐踹幾腳,一口唾沫啐在毛族少年臉上,狠笑道:「吃屎吧,死雜種!」還匕入鞘,轉身去堵應風色。
他師兄說得沒錯,哪怕姓應的有青鱗綬,單憑他一面之詞,辦不了飛雨峰的弟子,不如揍得老實了,省去往後麻煩。
應風色以一敵二,看似遊刃有餘,但換招之際你來我往,難以拿捏分寸,反不如偷襲時能放手施為,控制傷損;無法有效制敵,徒然消耗體力而已,敵方若再有新血加入,只怕要糟。
眼看三打一的局面將至,忽然奇臭撲鼻,韓雪色不知從哪兒提了只糞桶朝頭頂澆落,一身污黃撲向第三人,兩人滾跌在地。
那人「哇」的一聲躍起,詬罵不絕:「死雜種!你……呸呸!」應是痛吃幾兩,捧腹大嘔,嘔得臉都黑了。
正打著的兩人掩鼻走避,應風色逮住機會一拳一個,捶成了熟蝦,揪著后領扔向屎尿沾身的師弟,三人撞作一團,趴入一地稷物;見韓雪色指指嘴巴,比個洗浴的手勢,忍笑點頭,韓雪色提著糞桶一熘煙跑了。
望著一地委頓的「屎人」,青年忍不住蹙眉。
且不說韓雪色身份特殊,鬧事鬧到了玄光道院里,若不嚴懲,往後山上還有寧日?「開枝散葉」迅速補充了奇宮的低階新血,卻無益於高階菁英的損失。
如今山上弟子的數目,似與土年前相去不遠,師長卻不足昔日三成;掌權的紫綬白綬固有凋零,但負責培育弟子、言規身教的金綬青綬,乃至未披綬的無字輩才是最嚴重的斷層。
影響所及,年輕一輩目無尊長,散漫荒誕,正統的六姓出身與後進的枝葉開散間,衝突時有所聞。
以嚴格著稱的飛雨峰尚且如此,諸脈可想而知。
這一鬧不知驚動了道院中人否,玄光院主李玄凈他見過幾回,好好說明的話,應不致擴大事端。
正想提水將六人沖洗王凈,拿上飛雨峰問罪,又一人跨入洞門,嚇得嘴都合不攏,肚腩一顫,差點跌倒。
應風色卻搶先認出他來,驚喜交迸:「……龍大方?」龍方颶色還是白白胖胖的月盤兒臉,腹圍微溢,一副福相,畢竟抽高身子,堆肉的架子更大了,積攢起來頗有成就感。
即使青渣喉結都是成人范,眉目間仍看得出童年時的趣致。
「師……師兄!」沉穩的嗓音與從前的尖細全然連不起來,應風色一下子無法習慣,湧起突兀的扞格之感。
龍大方奔到身前時一頓,似也在適應他的身高。
兩人尷尬片刻,忍不住笑了出來,把臂交握,胸中一片滾熱。
「上回見面……」龍大方露出懷緬之色:「三年前罷?」「對,在拏空坪。
」應風色搜索記憶,但其實不是很有把握。
「你那時是跟著范長老幺?」龍大方摸摸鼻子,眼睛一轉,聳肩笑了笑。
「差不多吧,反正拏空坪的人都一個樣兒,就沒幾個腦子正常的,不提也罷。
我現下在飛雨峰。
」所謂三年前的「見面」,是應風色因公造訪拏空坪,在擠滿圍觀人群的廊廡間瞥見龍大方,如此而已。
會談后又被簇擁著去了夏陽淵,接著各種事忙,專程去瞧龍大方的念頭不知不覺間澹了;偶爾想起也是一揮便罷,安慰自己他到哪兒都能混得挺好,不必擔心。
當前網址隨時可能失效,請大家發送郵件到diyibanzhu@獲取最新地址發布頁! 當前網址隨時可能失效,請大家發送郵件到diyibanzhu@!719;取最新地址發布頁! 長大就是這麼回事。
當時以為的全世界,不過是現實的一小塊碎片而已,即使無心錯過了,也不容駐足回眸,總有更重要的事推著你往前走。
龍大方已沒有了家,魏無音那廝為他留的脫殼之計,就是安排他去夏陽淵,順便醫治腿腳。
燕無樓的醫術無可挑剔,沒讓龍大方成瘸,行走毋須拄杖,但武功身法盡復舊觀,那是萬萬不能了。

上一章|目錄|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