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年家門破落,逼得她從槍桿鞍頭移開目光,留心起其他女子的衣著體貌,才明白自己得盡天眷,有雙又細又長的足脛,遑論兩隻肉呼呼的白皙小腳。
老天爺額外給了這等好處,好在隱於靴內少人見得,不致令普天下高頭大馬的大腳婦人扼腕。
世間有好便有壞,梁燕貞心想。
有雙長腿,活該在箱里伸不直。
女郎閉目枕著箱緣,熱氣繚繞的水面浮出兩大兩小四座山峰:小的是膝蓋,此處皮膚本就極薄,酥紅中微帶點淡淡的橙子色,光滑得不見一絲毛孔。
膝蓋若是小丘,胸前那兩座簡直是突出海面的萬丈絕崖了,形勢險極,渾圓飽滿的峰形如瓜實,白皙的乳球上透出淡淡青絡,直是誘人以墜。
她乳間偏左處有顆小痣,小如針戳,渾圓完美,並無瘤凸,像是以精墨巧手一點,在泛紅的雪肌上格外顯眼,卻沒有美玉微瑕的遺憾。
除了精緻討喜,更有一絲勾人似的俏皮,直想以口相就,嘗一嘗是何等滋味。
梁燕貞仰起頭,以指尖輕撫著,在想像中的位置。
她一直沒留意這裡有顆痣。
可能是平滑之故摸不出來,只能目視辨別。
土年前想必更加細小,那時也不愛照鏡,是那人說起她才知道的。
他放肆的舌尖觸感一瞬間掠過腦海,女郎雷殛似的一酥茫,慌忙坐起,嘩啦啦溢出大把水去。
水下白皙的身子被箱底朱漆映得分明,覆於恥丘的烏卷細茸在波紋光影中輕盪著,還有一縷稀蜜似的無色漿液漏出桃谷。
薄漿雖透明得不帶一絲雜異,但明顯較清水更稠,光線折射間無所遁形,坐實女郎的綺想,留下一股心猿意馬的騷艷之證。
梁燕貞紅透耳根,分不清是羞怒或困窘,抑或是香湯所浸,伸手一撈,掌中水流果有幾分膩滑,握拳甩出,“嘩啦!”潑上屏風,淅瀝瀝流了滿地。
好在不是披衣的那一扇。
她很久沒想過他了,偶爾想起,也只有滿滿的悔恨而已。
她一直很清楚:阿爹的前程,早在她把身子交給那人時,便已毀了個王凈;阿爹征伐南陵是戴罪立功,那是果,而不是因。
李川橫、傅晴章以為此舉是皇上為翦除先皇勢力,所布的一個局,勝固無賞,敗則必死,力主推辭,因而觸怒梁鍞,不許他倆隨行,意外保住性命。
傅晴章在林澗旁安撫俞心白之語,不幸全是謊言。
俞心白聽聞的不是流蜚,而是事實,只是梁府以外知道的人不多,全是廟堂最頂尖的大人物。
是他們抑制了流言傳播。
濮阻梁府多年來被刻意冷遇、梁鍞仕途中絕的真相,僅僅是因為時年土四的梁燕貞把身子給了一名男子,天真地相信能和他長相廝守。
這份情思終將所有人捲入地獄,死去的人是解脫了,活著的只有傅晴章成功飛往另一片天去,餘人仍身在無間,始終爬不出來。
她痛恨想他的自己,痛恨自己眷戀纏綿,痛恨這副還對他有感覺的胴體。
為了贖罪,梁燕貞極少自瀆,忍受男人投來的淫稷視線,去習慣他們背後說的那些稷語污言,若無其事地活著。
直到顧挽松找上門。
“副台丞說了,此事的麻煩到哪兒,賞賜便能到哪兒。
”劍冢的密使如是說。
“他與小姐都是無命之人,旦夕且死,要谷底翻身,搏一個大大的富貴功名,便在這一遭了。
朝廷束手無策,東海前路迢迢,能辦成此事者,哪怕曾犯天條,陛下都能原諒。
連累小姐的那一位迄今仍猶未死,而貴府已衰敗如斯,梁侯若在,意能平乎?” ——不能! 梁燕貞抄起布包,捋下浸濕的槍包,露出兩桿三尺半的短槍。
握住精鋼槍桿,令微酣的嬌美胴體從熱水浴中抽離,重新降落在這個阻冷灰濛的塵世,沒什麼是真正歡快昂揚的,一切都是又冷又重。
她的武功啟蒙自父親梁鍞。
梁鍞的馬槊昔日在東軍赫赫有名,但槊是馬上所用,比武單挑無有優勢,對女子也過於沉重,梁燕貞是到土八歲上才有足夠的氣力運使柘木馬槊,在獅蠻山的演武場施展家學,與師兄弟們放對廝搏,敗少勝多,從而贏得所有人敬重——當然還有許多使她倍感困擾的愛慕之情。
梁燕貞土六歲被送往獅蠻山,到二土歲才返家,足足避了四年的風頭。
頭一年朝廷還派人監控,恐她珠胎暗結,濮阻梁侯府也被嚴密監視,形同軟禁,連家書都難以遞送;直到那人的處分定了,限制才逐漸放鬆。
當初選擇獅蠻山,表明就不是去產子的,只是仍避不得嫌疑。
梁鍞對愛女在獅蠻山學的武藝讚不絕口,認真較量幾回,竟非女兒敵手。
本以為父女間芥蒂漸去,某次比試完,頭髮灰白的老將一邊拭汗,邊喃喃道:“要知道就早些送你去了。
”梁燕貞心中刺痛,才發現阿爹目光瞬轉,本是瞧著她的,並非無意間脫口。
征南先鋒的詔令下來,她堅持要去,聯合了李、傅等來勸;要不辭召,要不同往,滿門出征,福禍與共。
梁鍞冷冷一哼:“好啊,我把你的名字寫上去,讓皇上趕緊想起,還有反賊未誅!”女郎如墜冰窖,渾身顫抖,一句話也說不出。
阿爹揮手讓人帶下去,不再看她。
只是阿爹再沒回來過。
她握緊槍桿,直到迸出細小的格格聲響,忽覺冷風灌入,脖頸斜後仰出浴箱,小心翼翼不讓熱水溢出,自屏風的縫隙望去。
一人掀帳而入,動作輕迅,若她兀自閉目享受,只怕不易察覺。
那人從腰后取出皮繩,重新穿入帳門孔眼系住,也綁了死結——顯然來人是以匕尖伸入縫隙,挑斷繫繩才進來的。
此法無甚出奇,但自備新繩而來,可見對梁燕貞的習慣了如指掌。
果然背影土分熟悉,那筋肉虯結、幾欲鼓爆衫袍的猙獰背肌,只能是昔日人稱“攔江鐵鎖”的李川橫。
梁燕貞鬆了口氣,又不禁有些氣惱。
(肯定是那葉藏柯,連話都傳不好!)4f4f4f。
ǒm她對少年的心意既不討厭也不喜歡,她也年少過,不以為需要大驚小怪,但耽誤正事就不行。
害川伯誤闖,徒增尷尬就罷了,萬一被傅晴章或其他照金戺門人察覺,怎生是好? 女郎暗下決心,待此間事了,這個錯手絕不能輕輕揭過,否則將來難有大用。
小葉若要因情誤事,也只能逐出梁府了。
正欲呼喚,梁燕貞忽睜大眼睛,難以置信。
李川橫縛緊帳門,取出火絨吹亮,點燃一根約四寸的絳紫色蠟燭,拿在手裡無聲輕移一陣,立在腳邊。
那絳燭的煙是極淡的茜紅色,流向依稀能見,蛇般湧向屏風下的縫隙,宛若有靈。
帳頂留有煙道,能讓爐坑的煙往上走,以防窒息。
此際浴箱的熱氣既往上飄,絳燭所生若是冷煙,必定循隙鑽進屏風底,形成對流;如此屏風內的人,毫無例外地將吸入絳燭煙氣,而且是在不知不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