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崇喜丟下一枚刻字玉環,隨即領著馬隊朝飛馳而去。隨後是一隻姍姍來遲地、狼狽萬分的跑步隊伍,汗流浹背地順著馬隊的路徑跑過來。
這群人穿著統一的靛藍色著裝,額頭上冒著熱汗,喘得像狗。
其中的幾條狗正是柒枝的老相熟,打頭的趙武朝柒枝尷尬地打招呼:“七姑娘,忙呢?”
隨即是咬牙拔腿的王蓀:“姑娘您手上的玉、玉佩,是孫統領的玉牌,有此玉牌,可以進出湘鄂兵備道管轄的官署衙門。”
還朝她比了個大拇指。
不消王蓀繼續解釋,柒枝立刻明白過來,那日於馬蹄下解救她的到底是何人。這些人瞞著她,看樣子已經重新歸屬到孫崇喜的麾下。
孫統領....玉牌....他的許可權已經這樣大?
柒枝在小院里宅了兩日,又像是躲,在院內圍著枝丫茂盛的榕樹團團轉。
小蘭確實鬧不懂:“孫....孫統領如今出人頭地了,統轄八千人馬,姑娘您不是說人要學會審時度勢么?他還是咱們的救命恩人,又是您的....咳咳,咱們要不要....”
不要!柒枝跺腳。
小蘭噘嘴:“我還沒說要什麼呢...”
“什麼都不要!”
小蘭狐疑望她:“姑娘,你到底怎麼了?上火了?宋叔那方子沒有用?”
柒枝摁住自己狂跳的胸口坐在樹墩旁,揮手叫小蘭去端涼茶湯過來,她望望天、望望地、又望望高高的院牆。院牆后彷彿就有一雙冷峻的眼睛盯著她。
她拚命叫自己不要亂想,崇喜是顧念舊情,顧念他們曾經的叔嫂恩義,才把玉牌給她。可從她決心離開吳縣的那天起,她就決定此生再不會跟孫家有額外的牽扯。
再怎麼決心都沒用。誰能想到她的性命,一而再再而三地在崇喜手下搶救出生還的機會。
又熬了幾日,柒枝找來趙武旁敲側擊,問孫統領忙不忙,會不會有心情招呼人。趙武也沒廢話,道統領忙得吃飯都未必有時間,且長沙府飲食不比吳縣,辛辣刺激讓統領難以下咽,肉眼可見地瘦了。
柒枝心口上好好地酸楚一陣,拎上菜籃上街採買,又親自下廚,於夜月處升時,照著趙武給的消息尋了過去。
衙門內燈火通明,不消一會兒,新任的府尹大人親自送孫崇喜出門來:“大人務必放心,亂臣賊子已經被我們徹底剿滅,剩下的宵小不足為慮。”
崇喜嗯了一聲,道:“城防兩個小時一班,明日便要開始全城清洗餘孽,還望李大人多多配合。”
月色下孫崇喜驅馬離開,百米后卻停下步子,屋檐下立著迢迢女子,眼裡盛著碎光。
“給我送吃的?”他於馬上問。
柒枝臉上騰騰一陣火熱,避開目光:“聽趙武講,你近日都吃不好。”
“......是有點。”
兩人一高一低,一個頂著月光,一個半藏於陰影下。
孫崇喜身後的幾個衛兵中,還算伶俐的一個,立刻下馬來,將馬匹拽到柒枝跟前扶她上去。不到一炷香,柒枝尷尬地跟著隊伍抵達一處院門前。
早有人去準備了廳堂茶飲,柒枝帶來的吳縣吃食,好生生地漂亮擺在餐盤上。屋內涼颼颼地,像是放了冰,柒枝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來回踱步打量屋舍:“孫統領這處還不錯。”
崇喜掃一眼她的背影,斟了兩杯茶:“來,坐吧。”
柒枝暗自瞟了他兩樣,崇喜只當沒看見,將筷子再度擦拭一遍:“一起用點,要酒嗎?”
每當他說一句亦或者問一句,柒枝總有種下意識要服從的衝動,可見崇喜氣度和威儀已經在沙場上鍛煉得深入骨髓。
柒枝慢慢坐下來,點頭要了酒,安靜地用了幾口飯食,手藝確實一般,斟酌著去看孫崇喜的面色,他吃得還算開懷。
“口味還行嗎?”
崇喜擱下筷子,小酌兩杯:“不錯。”
“謝謝你前些日子,又救我一命。”
孫崇喜抬眸望向她,黑漆漆卻異樣沉靜的眼,柒枝立刻端起酒杯掩飾頃刻間的戰慄抖動。
“跟我,不用談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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