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別時雪漫千山。
景馳吩咐手下將盒子放在馬車后,什麼道別的話都沒講。
車馬行出很遠,藏松忽然道:“這盒子很沉,只有一對戒指嗎?”
穆離淵打開了盒子——
裡面的確放著一對鑲嵌淡藍珠子的戒指。
但下一層是滿滿的冰和雪。
冰雪裡躺著封存的凌霄畫雨。
江月白在閉目休息。
穆離淵和藏松對視了一眼,什麼都沒再說,把盒子合起放回了原位。
景馳有先天的心脈疾病,若沒有凌霄畫雨,註定短命。
他們都以為狼王早就服下了那朵花,沒想到竟然留到了現在。
也許無法得償所願的漫長人生,和提前結束了沒什麼兩樣。
......
......
人界路途艱難,天氣無常。
藏松期間提議開傳送陣,江月白卻說想慢慢欣賞沿途風景。
馬車一路南下,歷經數月穿梭幾座城池。
最後停在了余州水鄉。
此處風景如畫。
水意氤氳中,飄散淡淡桂花香。
三人租了座小院暫住。
經歷了一路的磨合,藏松和穆離淵在照顧侍奉江月白這件事上已經配合得很默契了。藏松從一開始給穆離淵打下手,到後來甚至自己學會了做菜。
過了中秋,仙門事務繁忙,各種傳音每天響幾十遍。
藏松沒法長時間維持分神離體,又不想總是動不動離開老師幾日,他考慮再三,又一次提出了帶老師回仙門調養身體。
穆離淵沒有反對。雖然他知道江月白根本不需要什麼調養,但他總覺得體內有了孩子后的江月白有種說不出的虛弱感,讓他每時每刻都很擔心。
畢竟那個怪物是高層級世界的東西,也許真的能傷到江月白。如果仙門的靈丹能補充江月白的靈脈靈息,他很願意江月白跟著藏松去。
但江月白拒絕了。
“八月三十秘境比試,仙門人多眼雜,我不喜歡那種場合,”江月白說,“你又身為一派掌門,分身乏術,我還是不去打擾了。”
藏松立刻道:“什麼事我都可以推掉,大不了無涯山這次不參加秘境尋寶。”
他這一路上暗暗爭風吃醋忍氣吞聲,受盡了委屈,好不容易才討得了留在老師身邊的機會,絕對不能就這麼丟了。
“那怎麼行。”江月白放下喝茶的碗。
“怎麼不行?”藏松道,“老師該知道的,我不缺那幾件東西,也沒興趣。”
“可我有興趣。”
江月白抬眼看向他,
“我想要血羅冰川下的珊瑚石。”
血羅冰川,原本是一片汪洋,幾百年前凍成了一片雪原。
傳聞血羅冰川底埋藏著鮫人一族的秘寶,血色珊瑚石。
但那塊石頭除了好看,並沒有什麼能增益修為的價值。再加上血羅冰川深處極寒,會凍傷靈脈影響靈息運轉。前去尋找血羅珊瑚,得不償失。
故而千百年來,血羅珊瑚成了衡量一個修士是否有足夠強大靈息的標準、更成了話本里用來考驗真情的傳說。
現在江月白開了口,藏松當然要去找來。
老師從來沒有請求過他什麼、沒有問他要過任何東西,這次開口請求了,於他而言是恩賜。
是他表現的機會。
......
秋日的庭院落滿了銀杏。
穆離淵在院子里生火,準備著晚飯。
藏松離開后的日子,只有兩人相伴時有了點溫馨的錯覺。
江月白坐在樹下看書。
“主人要那塊血羅珊瑚,”穆離淵忽然問,“是不是用來做項鏈。”
一套金玉滿堂,發簪手鐲戒指都齊備了,唯獨只缺一條項鏈。
江月白沒有回答。
穆離淵也很識趣地不再問了。
“我想吃熱的糯米糕,”江月白看完書的最後一頁后說,“你去買些回來吧。”
穆離淵放下手中的活起身:“好,我這就去。”
他去池邊洗了手,低頭解了圍裙,打算換件衣服,卻感到四周忽地一暗。
——彷彿遇上白天日食,整個庭院都變得晦暗不清。
“為什麼故意打發人走呢?”冰冷的嗓音飄過來,帶著奇怪的摩擦顫音,“讓我見見不好嗎。”
穆離淵抬起頭,看到了高大的人影。
金髮綠眸的男子站在面前,正居高臨下地盯著他。
四周氣流劇烈翻滾,還沒靠近就感到了恐怖的威壓。
冰涼的觸手纏住了穆離淵的下頜,用很不客氣的動作提起了他的頭——
“眼睛是很好看,”男子陰冷地說,“你要是喜歡,怎麼不挖出來做成寶石呢。”
“我不想要血羅珊瑚,”男人一字一頓道,“我想要串著這樣眼睛寶石的項鏈。”
江月白淡淡道:“好了,他只是個低劣的凡人,別欺負他了。”
“嗯,很低劣,”觸手向下,按壓住了穆離淵的心脈,“那讓我看看這個低劣的凡人內心在想什麼——”
觸手頂端猛然變得尖銳,像一把利刃要刺入心臟。
江月白依然坐在原處,沒有上前。
“把不多的時間浪費在別人身上,不是個明智的選擇。”江月白兩手搭在扶手靠在椅子里,毫不設防的動作像是邀請,“看他心裡想的什麼,不如來看我的。”
話音未落,金髮男人的身形已經瞬間出現在了江月白身前!
他深深嗅著江月白身上的氣息,近乎痴迷。
“這是你的地界,你掌握著此間所有生命的生殺大權,”男人恨恨地低語著,“就不能給我每道可憐的魂魄多留些時間嗎。”
“我已經對你夠仁慈了,不是么,每次都會等你做完。”江月白平靜地微笑著。
藤椅驟然炸裂成了碎屑!粗壯的觸手拉拽著江月白身後的長發,男人傾身給了身下人一個強勢欺壓的吻。
吻聲是骯髒的。
摔倒交纏在滿地銀杏里。
在水聲間溢出難以抑制的喘息。
穆離淵捂著余痛未消的胸口,面色平靜地走在街上,心裡默念著江月白交代他買的東西——除了糯米糕,還應當買點赤豆花生松仁,這樣明早江月白睡醒后就能喝粥了。
雖然他知道五穀糧食對江月白而言沒什麼用,但也許煙火美味能讓江月白心情好一些。心情好了,也許就想要再多看幾天這個人間。
庭院里繁花遍地,汗水裡浸泡著花香。
男人緊摟著江月白,手掌隔著皮膚撫摸著留在他體內的生命......
沒有如往昔那般激烈,而是很小心緩慢,一點一點。
也許是因為生命的生長擠壓了位置,有些緊澀艱難,可這樣的艱難讓他更加渴望,無法徹底佔據讓他快要發狂。
由溫熱變得發燙,甚至能感受到再深一點的地方有生命隱隱跳動著,隨著他的深入逐漸清晰......
他胸膛貼著江月白的心跳,下面感受著另一種心跳,這種感覺極為奇妙震撼——不僅能感受到江月白縱容他佔據的愛意,還能感受到已經把這種佔據深深種在了愛人體內。
江月白在不停地顫抖,流了許多汗。
汗滴沿著拉長的頸線漫延。
男人擁緊了江月白,痴迷地舔去那些流淌的汗水。
“回到我身邊吧,好不好......”他混亂地喃喃著,“我不能沒有你......”
“回到我的世界,我們在星海下訂立聖約,我的靈體魂體都交給你一半。”
“神力和主宰權也都交給你一半。”
“從此你做世界的神明,和我一起......”
江月白微微睜開淚水迷濛的雙眼:“你不是說我不夠愛你么。”
“夠了,足夠了......”男子埋在江月白頸間,一遍遍重複著,“足夠了......不用再證明了,我相信你了......”
他其實耗費魂體跟著江月白許久了。
江月白說的每一句“我很愛他”、“以證我心”他都聽到了。
他早就不忍心再看江月白為他做更多別的什麼。
他甚至體會到江月白的離開是對他的殘忍懲罰。
“不要再離開我了......”魂體堅持不住,嘶啞的嗓音漸漸淡去——
“求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