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次凝望(1v3主GB) - 飛矢 (1/2)

一個周一的傍晚,符黎走進那間酒吧。去年初冬她們也來過這兒,彼時燈光泛著幽微的藍,而今日換了風格,變為昏黃曖昧的暖調。這是個平和、富有秩序的地方,但她進門時慌慌張張的,一頭撞在了透明的玻璃門上。周遭人來人往,空位不多,她盲目地環視一圈,才看見好友在吧台處張著五指朝她揮手。
“抱歉,我來晚了!”
“不晚不晚,我早到了幾分鐘。看看喝點兒什麼。”
顏令兒把菜單送到面前。符黎仍記得上次她們選了容易入口的甜酒,還吃了兩塊蛋糕。這次,她仔細讀過每一款飲品的名字,試圖避開一些口味,卻在兩分鐘后如夢初醒地抬起頭。
“啊,我是不是不能喝酒。”
“不是吧!”令兒拽出了她話里的頭緒,忽然大跌眼鏡,“你開車來酒吧啊?”
“……我是開車來的?”
符黎怔怔地看了過來。不像是明知故問,因為她埋頭翻起了斜挎包,而且有點兒精神渙散的模樣。完了,這孩子考試考崩潰了,顏令兒默默地想,眼看她從那裡面拎出一串車鑰匙。“兩位決定好點單了嗎。”適時,服務生在吧台內詢問。她要了自己想喝的,然後直接替她點了一杯蘇打飲料。
“我說,你的精神狀況堪憂啊,符女士。”顏令兒一手撐住下巴,轉向符黎。
“嗯……”她心不在焉地收好了鑰匙,“前幾天被罰了。”
“什麼呀,違章么。”
“我被旁邊的車擠了一下,壓到線了,本來想去申請複議的,結果在手機上稀里糊塗就交了罰款。”
“多少?”
“兩百塊。”
“……只是不小心壓到線就要罰兩百塊!”令兒驚訝地提高了音量。
“有一種上學的時候被老師點名批評的感覺。”
吧台的長桌后是一面酒櫃,符黎從左至右望過去,目光拂過每個或深或淺的酒瓶:杜松子、伏特加、威士忌、香檳、白蘭地、櫻桃……直到服務生遮住了那些瓶身的形狀。“今年跨年我們去哪裡玩呢。”她嘗試轉換話題。每年十二月的最後一天她們都要和室友小聚,這個習慣從大學保留至今。
“呃……對了,你還不知道,阿南把苗苗拉黑了。”
符黎愣了片刻。令兒揉了揉眉心,繼續解釋:“她們倆現在不是在一座城市嗎?好像有一次一起旅行的時候鬧了不小的矛盾。具體我也不清楚,但一個I型人一個E型人,很難不出問題……”
她垂下視線,難免意識到她們二人也擁有內外向的性格差別。飲品端上來了,她那杯是檸檬味的,在舌根留下淡淡的香草氣息。甜蜜的冬日戀曲從談話與杯盞碰撞中隱隱飄來,屬於上世紀,融化在久遠的樓宇之間的黃昏里。符黎想起了很多年前,那時她很年幼,在晚飯前跑出家門,卻被宣布決裂的小朋友們扯住左右胳膊,硬要她選一邊站——最終她沒有選,只是逃回了家,再也不敢出去。腦海中晃過那天天空的顏色,還有一年前室友們圍成一團在海邊看日出的那個清晨。曾經引以為傲的東西悄悄破滅了,難以預料,悄無聲息。
“感覺朋友越來越少了……”
杯子里細密的氣泡不斷上升,彷彿尋覓著不存在的出口。她盯著它們,驀然感到無趣。
“是你自己推開了別人。”顏令兒放下酒杯,提起上次在游泳館的女孩,然後嘆了口氣,又搖搖頭說算了。
“是啊……”符黎沒辦法否認這一點。是她自己一直把周邊的人推遠——熟識的人,可能成為同學的人,心懷渴望的人——早些時候她能更熱情,更容易接近,而現在她常常下意識地抗拒著各種關係。“總覺得我的生活就是芝諾的那隻箭,每個瞬間都是靜止的,永遠也到不了目的地。”
“芝諾我倒是記得,但早就忘了他那個悖論是什麼意思了。”令兒大方承認,“不過你不是考得不錯嗎?”
“可那又能怎麼樣呢。大家都在做有意義的事,寫作,鑽研音樂,耕耘事業。你的工作也很好,對於管理健康而言不可或缺,而且運動本身就是感受生命的方式。可我之前花了那麼多時間只得到了一個教訓,就是並非所有印在紙上的東西都值得尊重……我們已經在一個信息爆炸的時代了,而那個崗位所做的只不過是往市場里繼續投放垃圾。”
符黎重新提起在佳日文化做編輯的經歷。純粹的幻夢早已分崩離析,被勾在不動的飛矢上大概也與那段日子有關。也許吧,她不確定。
“嗯……”令兒一時沒辦法否定她的話,“那假如你碩士畢業后不讀博,想去幹什麼?”
“加盟撞球廳,或者……做臨終關懷志願者。”
“風格迥異啊。”她懷疑地皺了皺眉,“臨終關懷確實意義非凡,可你能扛得住那種壓力么。”
“我也希望我可以。” 她捧起玻璃杯,一口氣喝掉小半杯蘇打飲料。
“哎,說到鑽研音樂,你和小葉子最近怎麼樣。”令兒順勢問。
“他現在是大學新生了,你知道的。”

上一章|目錄|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