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我是徹底的有性戀……”
“是什麼感覺?”他拋給她相同的問題。
“我對你有幻想,假如……”符黎回身從床邊的紙盒裡抽起一張紙巾,“假如你是這張紙。”
她雙手將它展平,然後收回到右手心以指腹慢慢揉搓,再抻開,在平整的紙面留下不規則的痕迹。
“所有我想對你做的事,就是,把它揉皺。”
“……”
她似乎看見他微小的神色變化:接納,卻不能完全理解。
“沒關係,我也沒辦法體會把裝飾畫掛在牆上。可能真正的‘理解’就是知道不同取向之間的差異,也知道我們永遠無法感同身受。”
“……謝謝你。”他說。
“但我還是很好奇,你是怎麼發現的?”她眨著眼追問他的經歷,又補充道:“要是我問太多,讓你覺得冒犯,直接不用回答就好。”
“高中的時候,有這方面的興趣小組。”
符黎默默感慨,高中時她還在犯傻,被學業壓得喘不過氣,根本沒有空隙探索自己是什麼樣的人。
“那你以前的戀愛……怎麼樣?”她默認他不乏戀愛經歷。當然,因為他有魅力,也有愛人的能力。
仲影回憶起那些不太美好的過去,但語氣依舊平靜:“我有過兩個女友,她們都很憤怒。”
“對於你是無性戀很憤怒?”
“嗯。”
“為什麼?”
“有的人認為這是有原因的,比如,不夠愛她。”
“可是,大家允許世界上存在無愛的性,卻不允許沒有性的愛嗎?”
不得不承認,剎那間,符黎想到那個熟悉的酒店房間,想到那馥郁的、誘惑的畫面。對了,仲影知道她曾經做過什麼——他從惡意恐嚇的男人那兒看見她的行蹤,還察覺到她帶著別人的香氣回來。他親眼目睹了他們在機場與她告別的方式,卻仍然堅定地傳達愛意。
“還有人認為這是缺乏嘗試和‘開發’。”他繼而說道。
“……我不喜歡這個說法。”她嫌棄地皺了皺鼻子,“如果你弄清了你能接受的那條線,那就停在那兒,沒有必要再去嘗試。我們應該包容每個人的不同,而不是強迫所有人做一樣的事。”
符黎同時在為自己說話。她也有個不算隱秘的體驗,或許,在另一層面是解剖學的偉大發現:她無法從陰道獲得性快感。為此,她做了那些多餘的嘗試,使用道具自我摸索,但終究沒能修正這個結果。也許陰蒂的位置離得遠,神經沒能伸長到下面的甬道邊壁;也許這是媽媽贈與她的禮物,讓她不至於迷戀上一種具有懷孕風險的行為。她不指望誰為她“帶來”改變,因為沒有人比她更懂得她的身體感受。她喜歡看別人被進入——在一種安然無恙的情境下——但假如那個人換作自己,她只會覺得像被一根棍棒無趣地搓蹭。
半晌,仲影無言地透過晦暗的光線望著她。一切就這麼和盤托出了,根本無需憂心顧慮。她通情達理,寬容,而且可愛。他想問起她的戀情過往,像是自然的禮尚往來。可她卻說,那是一段糟糕的時光,幾乎不堪回首。
“19歲,20歲的時候,太年輕了,很容易淪陷於某件事物,以為那就是我的全世界。可事實上我們根本就不合適……”大學期間,她懷揣著錯誤的認定,執著糾纏,以至於最終滿地狼藉。她發誓不會再犯同樣的錯。
“後來呢。”
“後來,我就沒再戀愛過了。你知道,戀情會讓人不由自主失去一部分智商,可能有的人是百分之二十,有的人是百分之八十……”
人們無法輕易脫離他們的生理基礎。多巴胺、苯基乙胺、腎上腺素、荷爾蒙、催產素……那些愛情與激情的來源將她顛覆,令她喪失熟悉的自我。
“可是,我捨不得我的智商,”符黎稍稍蜷縮起身子,“我一點都不想失去它們。”
說完,仲影輕聲笑了,似有若無。可惜夜色的光只照在她臉上,看得並不分明。她還沒見他真切地笑過,可能他不喜歡,也不討厭。以前她很羨慕他不動聲色的習慣,有時,展露情緒就意味著交出自己的一部分控制權。
“我……”
“嗯?”
“這件事本身……不是困擾。所以,如果你想讓畫掛在牆上,我會那麼做。”
他無意中又流露了非母語者的跡象。那句話宛如一種親密的承諾,讓她小腹湧起一股酸澀的暖流。
“我現在就想。”符黎向他貼近,憶起所有關於他的夢境。“你會同意嗎?”
仲影朝她湊近,低低地說了句“好”。他對她懷有感情,毋庸置疑。很長一段時間裡,他覺得如果沒有她,他就寫不出任何東西——這打破了他固有的孤獨,有違寫作者的天性與使命,但是,他寧願如此。
符黎還想說點些什麼,卻被一個親吻阻攔。仲影雙手擁住她的肩,像要抬離似的輕吮她的下唇。很顯然他知道怎麼做。他的吻在玩鬧般的碰觸中加深,她沉醉其中,感覺身體內部在逐漸膨脹。她掀起了他的上衣邊緣,把手探進去,向上遊走。他有沐浴露的好聞的味道,肌膚溫熱,光滑。她的指尖輕顫,連帶著心臟也在顫動,彷彿細小電流在每一次撫摸中穿過她,圓了那些流溢著慾念的迷夢。
他的沉默一如既往,但沒有絲毫猶豫。離了綿長的深吻,符黎抓住機會攀到他耳邊,略喘著氣說她不想要納入式的行為。他答應了,但她不清楚他有沒有聽懂。她的手停留在他胸口,他也一樣。她想起初識不久拜託他幫廚的時刻,他的手包裹著圓潤的白洋蔥,又穩,又溫柔。她有點混亂,在那之中感到羞赧,更深地陷進柔軟的枕頭裡。
仲影漸漸把一部分重量壓在她身上。唇齒交纏之間,他緊緊擁著她,托起她的乳房輕輕揉捏。符黎躊躇著,雙手摟住他的腰,不知道該不該製造一點聲音。突然,衛瀾的身形再度一閃而過,在那些似乎難以抑制的喘息里,有多少出於本能反應,又有多少是為了討好她的偽裝?然後,緊接著,搖曳的滿足感卷著愧意湧上心間。她眼中霎時溢滿了淚水,說不清那種感受,但她清楚不應該在與他做愛的時候想起其他人。
即使是他,此時也沒發覺她的微弱異樣。符黎眨了眨眼,讓眼淚泛去,瞬息即逝。她享受,同時沒辦法拒絕思考:仲影現在所做的事只是掛一幅畫到牆上,他不在意,也不需要那幅畫發出什麼嬌柔的聲響。
她與他緊密相擁,仰起頭在深吻中交換氣息。她想著怎樣才能看見他隱匿在昏暗中的表情,而他褪去了她的衣物。她的手在他腰際探索,從肌肉線條中滑過,繼續往下。她喜歡他身體的一切,長度,比例,弧線。但碰到他堅挺的部位時她還是稍稍吃了一驚。
仲影抱住她翻了身。符黎背靠他胸廓,紅色長發纏住他的肩和頸。他挽住她的腿,輕而易舉抬起來,粗長的性器擦著她的大腿底部,掠過她翕動的開合。她以為他要進去,以為他剛才沒聽清。但符黎沒有表示出明顯的抗拒,即使那個尺寸她可能吞不下,會弄得受傷。很多事情就這麼半推半就地成真了。可是,的確,她喜歡他,也無法徹底拋開整個社會加之於她的東西。
她扭過頭去,嘴唇貼上他的喉結,輕輕舔舐。她渾身光裸,卻不覺得冷。他的手探向大腿內側,在穴口徘徊,然後揉上她有些發硬的那一點。符黎抓著他的上臂,被刺激得驀然收緊手指。仲影精準地找到了她的敏感處,她不禁懷疑,是不是真的有人自己更懂她的身體。
“用這裡,好嗎。”他碰著她的雙腿內側,輕聲問。
“嗯……”
他一隻手揉弄她,另一隻手攬住她纖薄的腰,隨即讓堅硬的性器沉入她細膩柔滑的大腿。緩慢的摩擦,渾身酥軟發麻,前面,他的指腹撥開褶皺,按壓她愉悅的心蕊。符黎漸漸飄然,收回了多餘的顧忌。仲影完全聽懂了她的要求,況且,他不可能在缺乏安全措施的情況下讓她獨自承擔風險。
耳邊傳來輕淺的呼吸,比平時更加急促。符黎夾緊了腿,感受他的形狀,轉身撫上他深沉的黑髮。他指節修長,僅用左手就觸到她兩個乳尖。她想到他在飛機上打開紙袋的響動,那道倏然迸發的空氣。腿下變得濕滑,像潮水漲上來,分不清是因為誰。窗外天色時暗時亮,在異國島嶼的白夜裡,她被他抱著,送上雲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