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垂著腦袋坐在長椅,身前時不時地經過個人,一隻手被手銬銬住,李秉承腦袋一會下降一會上升,眼皮打架地支撐不住,身體猛地向前歪去,手銬一錚,他連忙抬頭。
疲倦地看向不遠處坐在電腦前敲字的男警,瞧了瞧那男警旁邊掛著的時鐘,夢怔地將破舊的西裝外套撩開一角,隔著白背心撓了撓腰背,懶洋洋地靠在靠背上,迷瞪著眼還要睡過去。
派出所外天已漆黑,一輛計程車停在門前,副駕駛座的車門打開,一個穿著黑西裝的高個男人走了下來。
派出所內通亮,晚上似乎比白天要安靜。他抽了口煙,吐出白霧,走到路邊的垃圾桶旁,點了點煙頭,將那亮著火星的香煙摁在了垃圾桶上,掀開蓋子,丟進了裡面。
他一隻手揣兜,大步流星進了派出所,坐在門邊的警察叫住了他,他停住腳步,轉過去和穿著制服帶著帽子的男警察說了下情況,那警察攤開手掌,朝男人的左邊指了指,男人順著他看向自己右手邊的長椅,登記了下身份,走了過去。
“哎哎。”
李秉承垂著頭,脖子與腦袋成九十度的彎曲,被推動,他身體搖了搖,發出睡覺被打攪的聲音,微微抬頭,眯著眼瞧見推他的男人的臉,他“哎呀”了聲,仰起頭,靠在座椅上。
方才與男人對話的警察走了過去,拿著鑰匙,將他手上的手銬打開。
“臭小子,這都幾點了你才來。”他閉著眼睛,嘴巴聳動的說道。
男警拿著手銬回到了位置,那被罵的男人有些不耐煩,也不等他,轉身就走。
李秉承聽到聲音,忙得睜眼,望著走到派出所門口台階上的男人,他罵了句“死孩子”,匆匆忙忙地起身,扭動了下酸疼地手腕,離開時笑著與門口的警察敬了個禮,這才慌慌張張地追上去。
趕上向右轉彎直行地李賀煜,他氣喘吁吁的與他並肩,扭頭看著這個比他高半頭、沒好氣地李賀煜,他罵罵咧咧地道:“你個小子,沒聽見叔叔和你說話呢?整天擺著張臭臉,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欠你多少多少錢呢!哎呀,你媽還叫我給你找姑娘相親,就你這凶神惡煞的樣子,還不直接給人家姑娘嚇跑。”
“你有意見?”李賀煜停下步伐,扭頭看李秉承。
眼睛慢慢放大,帶著絲不可思議,李秉承抬起那隻沒有被手銬銬住的手,食指指著他的臉,忽略掉難以入耳的部分,道:“你個沒大沒小的傢伙,我可是你舅舅!你母親的哥哥!能用‘你’稱呼我嗎?你應該用敬語!”
“用敬語?剛才那警察可說了你乾的事,襲警又大鬧派出所,黑社會都沒囂張,還要我用敬語?”李賢煜嫌惡的看他,道:“我還在工作,如果不是你打電話給我媽,媽又打電話給了我,我能來保釋你嗎?搞清楚情況,舅舅。”
他說完繼續向前走,李秉承一臉要罵人的架勢,但看著他高挑的背影,只將在小店裡受得氣咽下去,快步跟上。
“好好,舅舅錯了,舅舅不說你了。你說你找到了工作,在哪裡上班?你媽最近過得怎麼樣?身體還好嗎?你上班,她一個人在家多無聊,等明天有空我去看看她,你說怎麼樣?”
“舅舅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吧,別向我媽借錢就行。”李賢煜道。
李秉承失笑,見他稜角分明的側臉,他沉住氣,不因他這不冷不熱的語氣發惱,笑道:“說什麼呢,我怎麼可能找她借錢,你們母子倆的生活已經夠拮据了,我這個做哥哥的怎麼好意思問她借錢?我只是問問,問問。”
一聲冷笑,李賢煜不拆穿他,跟著兩個騎自行車的人過了紅綠燈,走了小段路,到了向居民樓轉彎的昏黯小道,他停下來,對李秉承道:“就送你到這了——我在酒吧工作,如果想喝酒就來酒吧找我,雖然不能免單,但至少不會發生像今天這樣的事情。”
臉上的笑有點掛不住,但厚厚的臉皮遮擋住了羞愧的紅,李秉承故作輕鬆,手掌在空中揮動,道:“知道了知道了,不耽誤你工作,去吧去吧。”
“嗯。”發出一聲短促的應答,李賢煜點頭,站在路邊揮了揮手攔下一輛車。
看著他離開,李秉承不悅地“哼”了聲,雙手插在西裝的口袋裡,扭頭看向昏暗小路旁亮著牌子的小飯店,想到回到家要面臨臭丫頭的指責,他搖了搖頭,轉進了即將打烊的小店。
夜晚,似是過了許久,小店的移動門被內推開,一個圍著圍裙的大爺扶著醉醺醺的男人走出飯店,那男人嘴裡嘟嘟囔囔的,拍著大爺的肩,道:“等下次……嗝,等下次我還來你這喝酒!”
“好好好,路上小心。”
朝著路燈不怎麼能照亮的小路深處走去,李秉承眼前天昏地轉,嘴裡喃喃著奇怪的話語,雙腳不聽使喚的走著路,這一腳踏出去像進了一個半圓的坑,那一腳像踩在棉花上,重心不穩地左搖右晃。
前面的路在眼睛里打轉,一排居民樓扭曲得不像樣,照不亮路的路燈照得眼睛直流酸水。看著熟悉的路,他雙腿像灌了鉛,沉重無比,只疲倦的想睡倒下來,腿腳卻怎麼都停不下來。
身邊偶爾經過個人,經過他時皆低頭捂著鼻子,腳步漸快,避而遠之地走遠。
他不滿的大聲嚷嚷,見那被他嚷的傢伙跑的更快,他小聲的罵了句,進了自己住的單元樓。
氣吁吁的爬上二層,手伸進兜里摸索,翻了翻西裝右邊的兜,又找了找左邊的,雙手向下伸去摸了摸兩個褲兜,四個兜空蕩蕩的,沒摸到鑰匙。
李秉承靠著門拍了拍,向著裡面喊道:“梓茵呀……給叔叔開門……梓茵……嗝,聽見沒有……開門……”
他順著門下滑,一屁股坐在地上,嘴裡不停的喊著,越喊聲音越含糊,越喊聲音越變小。可屋裡一直沒動靜,靜悄悄的,沒個人搭理他。
見一直沒人開門,李秉承歪著身子掏出手機,摁亮碎了一小角的手機屏幕,眯著眼睛,看到了幾條同個人打來的未接來電。
食指摁了一下屏幕下面的按鈕播了回去,手機貼在耳邊,播放的音樂像催眠曲一樣,他靠門打了會兒瞌睡,待醒來,手機的屏幕已經黑了,重新點亮屏幕,一個叫著“簡訊”的方塊亮著紅點,他打開來瞧,是梓茵發來的簡訊。
“晚上加班會回去晚點,鑰匙在地毯下面。”
恰巧他就坐在地毯上面,見罷,李秉承眯著眼,手在地毯下索摸,掀開地毯一角,拿出了把銀色的鑰匙。
艱難的站起身,將鑰匙插進鎖芯,打開門,沒有開燈,他晃晃悠悠的走到沙發旁,往那一趟,也沒有脫鞋,聽著門自動合上的聲音,心放了平,再也不抗拒的,順從酒勁睡死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