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內,來來回回行走的人率先打破屋內的沉寂,一排方桌上的座機響個不停,翻動書頁地“沙沙”也顯得紛亂無比。
在堆積地高高的文件里,余梓茵低著頭,雙手捧著手機,在比手機顯示器還小的對話框內輸入一段段文字,思量著準備發送,卻又躊躇不定,苦惱地抬起頭,只聽脖子“咔嚓”一聲,她吃痛地摁住後頸,五官短暫地皺成一團,脖子像生鏽卡住的機器,有待潤滑。
輕微扭動脖頸,痛意緩和,余梓茵伸長脖子,從文件堆里露出腦袋,瞄著忙碌的眾人,她在這群工作熱情極高的人中略顯異類,只裝作看牆壁上的圓形時鐘,默默轉頭望向窗戶。
金色的餘暉落在窗邊的地面,模糊化的太陽被佇立於大地上的高樓遮蔽了右半,即將陷入黑暗的城市給人帶來無法言說的疲倦感,好像身體的活力也跟著太陽消磨在天的另一邊,需要及時進入充電狀態。
逼近下班時間的公司迎來最後的忙碌階段,大家無法停止手頭上的工作,不可開交的在座椅間來回穿梭。
他們的電量似乎還十分充裕。她拉回視線,目光掃過手機左上角聯繫人的姓名,看著手機里一段超長卻沒發送出去的簡訊,她鼓著腮,先一步想到叔叔在收到她簡訊的得意模樣。
她想道歉,卻又不願看到叔叔自滿時的眉飛色舞,陷入矛盾的,頭痛地按下刪除按鍵,將花費十多分鐘構思的文字全部刪掉,雙手捧著手機兩側,重新打上一段簡潔的話,可在發送之際,又顯得過分糾結。
“明明是他做錯了啊……”
余梓茵氣餒,翻過手機,蓋在鋪展於桌面的報紙上,撐著下巴,百無聊賴地看向掛在房間東北角的電視,上面回放著午間新聞,是則關於全國有名的兩個集團的報道。
配合女主播的介紹,電視右邊出現了兩個成年男人的照片,是兩個集團的掌權人物,電視的聲音很小,也許是因為室內太過嘈雜,女主播只一張一合地說著話,聞不到一點聲響。
過了一會兒,壓在胳膊下的手機震動起來,到了下班時間,新聞也跟著結束。余梓茵起身,微微扭動僵硬的四肢,拿起奶白色皮包,一旁的人仍在忙碌的節奏中無法停止。
她負責的工作已經到了尾聲,無須她再浪費精力,想要準時下班的慾望很強,但環視了一圈周圍,她只低頭點開手機,為了緩解自己獨自突兀的,準備將編輯好的簡訊發送給叔叔。
“欸,梓茵!”
身前忽然有人呼喚,余梓茵停下動作向前看去。
穿著身黑色西裝的顧方站起身,拉開椅子,有什麼事情要說的靠過來。
“是要下班了嗎?”
心中敲起警鐘,余梓茵拉了下皮包的帶子,“對,家裡有點急事,今天要早點回去。”
顧方不到一米八,一米七五的樣子,身體偏瘦,嘴邊離近看有許多短促的鬍鬚。
他向旁邊看了眼,像是有什麼難言之隱,猶豫了下,道:“這樣啊,我是想讓你晚上和我一起出去跑個報道的,還蠻急的。”
“什麼報道?”抓著包帶子的手握緊,余梓茵低頭抬眸看他,語速有些緩慢,遲遲地問道。
顧方抬手抵唇,輕咳了聲,身體前傾,壓低聲音道:“是我從朋友那裡得來的一個消息,具體內容現在還不能說,到地方你就知道了。”
他神神秘秘的樣子,連告訴她這個消息都是緊張兮兮的。
余梓茵帶著懷疑目光,思忖著面前男人的可靠程度,不確定地問:“前輩報告趙主編了嗎?這種事情前輩願意帶上我,萬一我拖後腿了怎麼辦?”
“哎,別這樣說。咱們社就屬你最膽大,其他人就因為顧慮太多才幹不成事的,不然你撰寫的兩篇新聞報道怎麼成了熱議話題?那邊白天不幹,晚上才安全,我一個人去不方便,想了想,覺得咱們倆去最穩妥。到時候我拍照、你寫稿,發表的時候就是咱們兩個的名字,主編會同意的。”
他話說的極為玄乎,余梓茵見他真摯的樣子,想到自己入社時他的熱心關照,不好意思推辭,只看了眼手裡黑屏的手機,將信將疑地點頭,道:“那好吧,咱們什麼時候動身?”
“不急,晚上十點咱們在碼頭外面匯合,你回去換個平鞋,我帶上裝備開車在碼頭外面等你,到時候給你解釋情況。”
想著外出跑報道穿高跟鞋的確不方便,她點了點頭,見顧方露出了個放心的笑,她有點不安,落下的眼睛不停閃爍,見其他同事陸續地停下手頭上的工作離開了,她也猶豫地準備離開。
“你家裡還有事吧?那你先走吧,帶好東西,到時候在那邊見面就是。”
“好,前輩。”
余梓茵點頭答應,忐忑不安地瞥了眼顧方,在他的目送,她背若芒刺地走出辦公室。
房門外,一串鑰匙相撞的清脆聲,轉動鎖芯,余梓茵拉開門走進屋,轉身帶上門,抬腳彎腰脫了鞋子,另一隻手順勢將鑰匙放在玄關處,扭頭看向客廳,她直起腰,輕輕扶額。
“怎麼搞成這個樣子?”
對混亂的客廳感到頭痛,余梓茵皺著臉,包掛到了衣架,她拿起掃帚將碎了一地的玻璃碎片掃成一堆,拉開窗帘,太陽已經落山,白雲見是淡淡的藍墨色,無光的天空呈現出霧蒙蒙的狀態。
七月份的溫度令所有事情都變得糟糕,人的火氣一上來便無法抑制,像蒸籠里的包子,過分火熱便會膨脹,冷卻下來又生硬無比。
拾起搭在沙發的男式背心,一股濃郁的酒臭氣沖入鼻腔,攤開被洗得皺巴巴的背心,汗味便和酒味混在一起衝擊過來。
余梓茵忍著這難聞的氣味,將背心連同主卧里亂七八糟的淺色衣服通通塞進洗衣機,倒入洗衣液,摁動了啟動按鈕。
深深舒了口氣,簡單的收拾了下客廳,開了燈,窗外的路燈也亮了起來。
看到平日這個時間會在沙發上看電視的叔叔仍沒有回來,她有點擔心,打開手機撥通電話,聽著耳邊播放的音樂,她有些懊惱昨天發火時自己對叔叔說出的話,大概只要她壓住脾氣,冷靜的和叔叔談談,就不會導致今天連打電話詢問對方在哪的底氣都沒有的狀況。
“沒有人接嗎?”
放下手機,心口像是壓了塊大石,悶悶地喘不過氣。
她沒法,轉身進了廚房,考慮著叔叔喝酒不會吃飯的習慣,她多準備了些飯菜,坐在餐桌邊,聽見屋外時不時傳來的人聲,看向時鐘,已經到七點半了。
天徹底黑下來,陸續歸家的人給余梓茵不安定的感覺,她忽然有些後悔答應顧方,想要發簡訊推辭這次報道,可一想到推辭后給對方帶來的麻煩,她便只能將這不安壓下去。
推門進了房間,起筆在今日的日曆上畫了一個圈,余梓茵跨上斜挎包,在玄關處換了平鞋,對著鞋櫃旁的鏡子整理了下低馬尾,確定臉上的淡妝沒有脫后,她打開了門。
看了看周圍的情況,余梓茵蹲下身,掀開了地毯一角,將攥在手裡的備用鑰匙壓在下面。確認沒有問題,她拍了拍手,從一旁的樓梯下了樓。
路邊亮起了燈,狹巷偶爾會有計程車路過,等待車的途中,她掏出手機,極快的編輯了一條十五字的簡訊,揮手攔車后坐了進去,從半開的車窗看向居民樓二層陽台半開的窗戶,在余梓茵擔心今晚會不會下雨中,車一陣動蕩,消失在了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