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成熟時 - 22

桑絮回頭看他一眼,拿開他正攬在她腰上的手臂,一句話沒說就往偏樓走。
這回林間小路沒再尋錯,她走得快,還刻意多挑些兩旁樹木稍顯茂盛的地方走。
傅遇安慢悠悠地被她落在身後不遠不近的位置。
桑絮走進偏樓,平日常守在一樓的女傭此時並不在。
她脫下大衣搭在沙發上,看身後的人還沒跟來便先去餐廳倒了半杯溫水驅寒。
喝空的杯放回桌面,玻璃杯底磕在大理石桌面的聲音很清脆,蓋不住大門的響動。桑絮轉身進了廚房,在冰箱冷凍室拿出一盒茶葉。
偏樓不會來客,桑絮也極少喝茶,所以碧色金屬的茶盒上都覆了層薄薄的冰霜。
她端著茶走回客廳,傅遇安已經坐在沙發上等她許久。
他面容一貫的閑適輕鬆,看她給他端茶,右側的眉還挑了挑。
桑絮收回眼,把透明的玻璃杯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
霧白熱氣伴著茶香裊裊升騰,針尖似的茶芽浸在清淺翠色的水中,安安靜靜地沉了底。
傅遇安捏起杯,抿了一口,嘴唇和指尖被染上一樣的熱燙,舌齒蘊滿景春茶的香氣。
桑絮不怎麼愛喝,但很會挑,張婉君教過她。
他抬頭看向站在一旁的桑絮,輕笑,“你什麼時候藏的?”
桑絮沒作答,只問他:“你來這幹什麼?”
“送你新年禮物。”傅遇安又低頭喝了小口茶水,口腔中苦澀香醇的味兒讓他眼睛微微眯起,很享受。
他從前就愛景春茶,桑絮記得。
“什麼禮物?”他兩手空空地來,桑絮就看向他的口袋。
傅遇安把杯子放回茶几上,伸手拍了拍平整的西裝口袋,又抬頭笑著看桑絮,“你想要什麼?”
桑絮意識到他根本什麼都沒帶,不過是拿話逗她,奇怪的是倒也沒失落,好像沒禮物便沒禮物,他來了,就挺讓人開心。
回過頭來想又怪氣人的。
桑絮把頭扭過去,不看他了。
傅遇安看了看腕錶,起身再次平整了西服,這次還拍平了西褲口袋。他眼裡盛著促狹笑意,幼稚得不行。
“我該走了。禮物晚些給你,我猜一定是你想要的。”
桑絮聽聞他要走,便坐去了一側的單人沙發上。她看著他,明顯沒有要送他的意思。
這回傅遇安主動走近,直到靠近沙發才停下腳。
桑絮抬眼看他,他恰時躬身彎腰,低頭在她耳垂上落下一枚親吻。
桑絮輕顫了一下。
“桌上的茶別倒,我晚上來喝。”
他說話時,清香的茶氣裹著熱意送到了桑絮鼻端。
她不愛喝茶,但他喝完茶之後的吻,是她鍾愛的味道。
*
丁嘉寶在周宅的生日宴,辦得與桑絮婚禮那日的模式一模一樣。長桌舞台,觥籌交錯,高朋滿座。
不同的是,這次不只是丁學訓,桑儒和丁怡也都來了。一身白色短紗裙的丁嘉寶被擁站在他們之間,玫瑰色的亮晶唇彩掛著晏晏笑顏,真的是一家之寶該有的樣子。
“不吃些什麼?”
桑絮回頭,周長柏不知何時站到她身側,伸手遞給她一杯香檳。
桑絮接過,“謝謝。”
“你來周家也半年了,還這麼客氣。”周長柏伸手從后攬在她腰間。
桑絮不自然地挺直了腰,面上帶著客氣又親近的笑,看著周長柏問:“有嗎?”
她刻意俏皮輕語,周長柏卻沒有回答,只笑得略有深意:“雖是你姐姐擺宴,但作為周家的主人,我們也去和賓客面面好?”
“嗯。”桑絮應聲環視宴會廳,目光正巧撞上剛進來的傅遇安。
“那是傅家少爺,貴客。”周長柏輕聲在她耳邊解釋,邊攬著她的腰往傅遇安那處走。
桑絮內心排斥而蹙起眉。她沒忘上一次傅遇安看見她和周長柏親密動作時,那晚他是怎樣發瘋病地去磨她。
垂在身側的指尖微動,她甚至心裡有股勁要催著她去拉開周長柏的手,誰知下一刻丁嘉寶就走到了傅遇安身邊。
桑絮鬆開了指上的力氣。
“傅哥哥,辛苦你一路奔波,怪我通知太晚,讓你著急趕來。”
桑絮走近,聽清楚了丁嘉寶軟著嗓的話。
傅遇安沒說話,視線轉向周長柏的途中,與桑絮對視片刻。
桑絮冷淡著眼,不避不讓。
他狀似無由地笑了笑,看著周長柏伸出手,“周總。”
正攬著桑絮的周長柏從她身後抽回手,遞與傅遇安交握,笑道:“傅少爺,聽說凱悅前陣子正因為開展新媒體業務忙得不可開交,沒想到還是丁家小姐有面子,生日宴勞得你也這千里奔波啊。”
他說話時,笑意滿面卻不帶歧義,但不妨礙周遭的人再看向傅遇安和丁嘉寶時,眼神帶出瞭然。
傅遇安沒否認,視線越過丁嘉寶看向正推著蛋糕車過來的女傭。
多層的純白蛋糕,隔圈綴著繁複的花和立體撐開的枝葉,最頂端是一隻頭戴王冠的白天鵝。
過分高調,過分富麗堂皇,和丁嘉寶一樣。
“妹妹,不祝福我嗎?”丁嘉寶眼中閃爍得意光亮,微微抬起的下顎高傲得如同蛋糕上那隻白天鵝一個模樣。
桑絮唇角彎起,眼中並無笑意,“那我祝你長命百歲。”
話語雖然輕柔,話意在此時略顯奇怪。丁嘉寶因桑絮滿是不屑和敷衍的回答心生不悅,但此時此景她完全不能發作。
她唇角硬擠出笑來,看著桑絮恨不得咬牙切齒,“謝謝。”
“呵。”
丁嘉寶看向身側發出輕笑的傅遇安。
傅遇安低頭看向丁嘉寶,又轉回視線對著桑絮,“很可愛。”
一句沒頭沒尾的稱讚。
這種場合,丁嘉寶自然以為是誇她的,面上瞬時綻開笑顏。
桑絮看了傅遇安一眼,低頭抿了口手中的金色香檳酒。
周長柏始終笑而不語。
“客人也來的差不多了,看你們還聊得開心,嘉寶快去切蛋糕了。”
桑絮看向正走來的丁怡,她精緻的妝容已經完美遮蓋了之前哭紅的眼圈。
再看宴會台下的桑儒,他還木著臉坐在角落,冷眼看著熱鬧的宴會廳,仿若身處他處。
而丁學訓呢?他就像是真正的周宅東道主一般,沒有絲毫疲倦地與來往的貴客一個個交談問候。
一家的跳樑小丑,桑絮只覺得好笑。
“好呀,媽媽,我想和您還有爸爸一起切蛋糕。”丁嘉寶迎過去挽住丁怡的手臂,腦袋乖巧地偏靠她肩膀上。
丁怡面容溫柔地摸了摸她的發頂,“那你和我一起去喊你爸爸來。”
“好。稍等,我馬上回來。”丁嘉寶這話是與傅遇安說的,丁怡也與他們微笑點頭示意。
管家恰巧走來,附於周長柏耳邊低聲私語。
“公司有些急事,我先去書房處理一下,你好好招待客人。”周長柏拍了拍桑絮的手臂。
桑絮淺笑應聲。
等他又與傅遇安客氣致歉后才離開,桑絮自覺挪去長餐桌附近,那兒周圍人比較多。
傅遇安跟著站到桌邊,看著沉默不語的桑絮,低聲問:“又不高興了?”
桑絮把酒杯放回桌上,看著桌上精緻的糕點反問,“我有什麼好不高興的?”
“嗯。”傅遇安順手拿起她的酒杯,輕晃了晃,“我也覺得你該高興,厲害得就像只牙尖齒利的小貓,對上丁嘉寶倒不吃虧。”
“心疼了?”桑絮轉身面向宴會廳。
她明知他不會,可心裡到底有氣。他千里奔波倒是來給丁嘉寶慶生,還說什麼是給她送新年禮物。
傅遇安瞧她擰眉卻不急辯解,只抬手喝空杯子里剩下的酒水,這才偏臉笑著看向桑絮,“心疼你?有。”
宴會廳突然奏起了生日歌,打斷兩人對話。桑絮看向亮起燈的舞台中央,那兒桑儒、丁怡還有丁嘉寶正一起握著一把銀色長柄鏟刀,面對舞台前一種賓客,他們利落地在已經拆分的頂層蛋糕上切出一條完整的對角線。
黏糊的奶油讓他們不能像曾戳爛桑絮的心臟時那般手起刀落,但叄人臉上的笑一如既往地刺眼難看。
“謝謝爸爸,謝謝媽媽。”丁嘉寶此時宛如萬人簇擁的驕傲公主,濃烈的幸福感在她臉上不需要刻意分辨。
桑絮站在原地看著,在丁嘉寶刻意掃來的視線下,她躲在身後的手不自覺緊緊團握。
然後,一隻乾燥溫熱的手掌將她全部包裹。
“開心點,我送你的禮物就來了。”
桑絮偏頭看向與她無比靠近的傅遇安。
他認真地望著她,眼中情意細細密密。
一眼便能教她墜於其中,甚至無意再去擔憂他們會不會被旁人看見。她此時一顆心就像被人從深海打撈,在騰出海面的瞬間,四周沉重的氣壓全然消失,只剩無盡的乾淨的氧氣,還有一個令人安心的懷抱問她要不要卸下沉重的盔甲,放心靠岸。
她當然想要。
桑絮即將就要心隨意動,但一對從宴會廳外慌張跑來的中年男女打亂了她的思緒。
他們的動靜很大,身上還穿著明顯不合身的西裝與長裙,一路大跨步地做出噪音卻毫不在意,只奮力衝到舞台下。
“妮妮,你不是他們的孩子,你是我的女兒。”
那對男女雙眼緊緊扒在正被桑儒和丁怡左右簇擁的丁嘉寶身上,嘴巴里不斷地、大聲地呼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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