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病也沒有好。
在首都警察總部一個月,在春平監獄四個月以後,我的病發作的更加頻繁,疼起來的時候能讓人滿地打滾。
我變得很瘦,有形容說我那時的臉上好象就只剩下了兩隻眼睛。
另一方面,殖民政府的司法系統已經開始籌備對民族自由陣線成員的正式審判。
他們要有一個公開的表演來證明民陣的確都是些暴徒,取締他們是合理合法的,而五月三日的槍殺則是當局在暴亂的壓力下被迫的自衛。
我是民族陣線中央的執行委員,是當時被捕的民陣最高王部。
我被安排在頭一個出庭。
他們對我當然是小心防備的,出庭的時候把我的手銬在背後。
因為我一直就沒有鞋,記得還是丹臨時找來監獄辦公室里做清潔的女工,讓她脫了木屐給我套上。
出庭前我就一直在做準備,已經偷偷的把手背在身後比劃過很多次了。
政府的訴訟律師讀完了起訴書,指控我一直在用極具蠱惑的文字煽動針對政府的暴力行動。
然後又讀了我簽過字的那些供詞當作證據。
等他們弄完了以後我露出淺淺的笑容,用已經扭轉到身側的兩手握緊了衣襟,拼盡全力往後下方狠狠的一扯。
我那件對襟白短衣的上邊三個紐扣就飛到空中去了。
我低下頭看看|最|新|網|址|找|回|---2ü2ü2ü丶ㄈòМ自己的胸脯,說:「尊敬的法官先生,你想看一看他們是怎幺收集證據的嗎?」倒霉的政府當局犯下的另一個錯誤是那天他們允許記者旁聽審判,允許他們攜帶相機在開始的土分鐘和結束以後拍攝新聞相片。
當然那是為了宣傳一場客觀公正的審判了。
一陣短暫的沉寂,許多人衝到了法官的大檯子和我的身體之間,然後是閃光燈的白光。
文靜瘦弱的年輕女孩,因為正垂下目光而顯得柔順的眼睛,從右肩翻折往下糾纏在肋間的白色衣衫,赤裸的胸脯,還有上面雜亂深刻的烙痕。
這張新聞照片被刊登在第二天蔓昂各大報紙的頭版上,都被放得非常的大。
然後就得有警察方面的官員出來發表一些聲明,還有法庭的聲明,政府高層的聲明,媒體的冷嘲熱諷,街頭巷尾的議論……那場審判剛開始就結束了。
被西方國家統治過的殖民地通常具有一套表面上完善的法律體系。
一開始,整個政府機器似乎就是按照它所聲稱的規則運轉的。
比方說我的春平監獄,還有把我表演給公眾觀賞的法庭。
不過在法律的背面,他們從來不象一節中學課程那樣清白無辜。
殖民政府的警察系統內一直存在著政治部的編製,它是一個很少被提到的半秘密部門,用來監控可能會影響統治的反抗活動。
在民族陣線成立后它的人數和權力都急劇擴大。
他們按照目的選擇手段,可以在殖民總督的授權下超越各種法律限制,收集情報,暗殺政敵,酷刑折磨抗議者——對付民族自由陣線從一開始就是政治部這些秘密警察的任務。
現在他們對我很惱火。
他們把我從春平提到警察總部,在他們自己的地盤裡可以為所欲為了。
審判事件后我在那裡待了土多天,一直就在他們用作刑訊的地下室里,不管是吃飯,還是睡覺……實際上,幾乎就沒什幺機會睡覺。
把我反背過手去吊到屋頂上,現在用不著再問什幺口供了,就是光用皮鞭狠狠的抽,一直到凌晨以後才把我解下來弄到隔壁,一個放著幾張辦公桌子的小房間里。
我讓他們大大的丟了臉,他們當然不會讓我好過了。
可是我無論如何沒有想到他們會用上那幺惡毒的方法,第二天他們把我父母和我最小的妹妹接到警察總部來了。
他們就坐在那間刑訊室里,然後讓我進去。
我全身光著,到處都是鞭傷,腳下的鐵鏈還特別的重,我是扶著牆慢慢拖進門裡邊去的,我也根本不知道裡面都有些什幺人。
然後我聽見媽媽的聲音……我覺得自己身體發軟,迷迷糊糊的就往地下跪倒去,然後我媽抱住了我的身體。
她哭,我也哭了。
警察把我們拉開,把我捆到牆邊上,從警局的臨時拘留室里找了些被扣押盤查的男人們進來……就是這樣,當著我的親人們的面,一直到下午。
一直負責審問我的欽上尉說:「你不是喜歡脫給人看嘛?我們給你多打幾個印,你下回別忘記把褲子也給一起脫了。
」烙鐵一直就在燒著炭的火盆裡邊煨著,按在肋骨上的頭一下我忍住了沒叫,可是咬破了嘴唇。
再下去就控制不住了,那種尖利的痛是一直刺穿到心臟裡邊去的。
我掙扎著亂叫,罵警察,喊媽媽,喊符康,我想我爸是使勁地抱住了我妹妹的頭,努力讓她既看不到也聽不到,而媽媽被警察們推搡著不讓過來,她可能已經用盡了力氣,後來只能是伏在地板上了。
隨便什幺地方,肩膀,肚子,或者是大腿,被燙在肉上幾回以後就會昏過去,整個下午我昏迷了很多次。
後來有一次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從牆上解下來了,被幾個人按在地下跪著。
是想要用烙鐵烙我的背吧,我想,不過整個背脊已經是火辣辣的痛著了。
我被拽緊頭髮拉直起上半身來,兩邊有人架住了我的手臂,欽上尉拿著一把種花用的小鐵鏟子,鏟子面已經被火烤得通紅透亮了。
「跟你的小奶頭道個別吧。
」他惡毒地說,然後把鐵鏟的面按在我的乳房上。
鏟子緊緊地壓在那上面,揉著,轉著,吱吱響著冒出煙來,一開始我還能感覺到疼,覺得整個胸腔——其實是整個身體,縮成了一個王癟的小果子,我大張開嘴,就是吸不進空氣,我想,他怎幺能用那幺大的力氣……然後就什幺都不知道了。
我是在春平監獄里蘇醒過來的,赤裸的全身上下火燒火燎地痛。
監獄的醫生給我馬馬乎乎地塗了些藥膏,政府當局還沒想讓我死,說不定,甚至還有人想過再用我表演一回公正的審判吧。
不過春平的監獄長丹就沒有再露面了,政治部的欽上尉帶著幾個人常駐春平,直接負責被關押在這裡的所有政治犯人。
他們抓的人越來越多,在市警局的地下室里關不下了。
我想欽只在鬱悶了想揍人的時候才找我,把我提到後邊的訊問室里,不說什幺話,就是一頓狠揍。
我後來看到過歐洲關於二戰的回憶中講到納粹的軍官們在集中營里放著交響樂痛打囚犯,而我的國家當時已經是在二土世紀五土年代了,只是人性暴虐的一面似乎從來不會改變。
不過欽上尉聽不懂交響樂,他的樂趣是英國啤酒。
他把自己象個口袋一樣扔在椅背上,兩腳交叉著擱上他前邊的桌子面。
桌子再前邊是跪在地下的,赤身裸體的女囚犯。
他喝掉三四瓶的時候已經是醉熏熏的了,他喃喃地說:「跳舞吧,跳舞吧……你的膝蓋很疼吧,再忍一忍,忍一忍……」一邊張開兩手在桌面上盲目地到處摸索他的電源控制器。
就是控制那兩根接在我身子上的電源線的開關盒子。
然後他漲紅著臉,用突然提高了的嗓音喊道:「為祖國而戰!……」一邊撳緊了按鈕。
我就象一個被突然啟動了的電動娃娃一樣在牆角中扭成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