擋在前邊的大肚子往地下墜得特別的低,寬大鬆弛,象是個只盛進了一半水的軟皮口袋,晃晃悠悠的。
K拉過一把椅子來在她面前坐下,說:「咱們再來一遍?」「嗯……剛才我們說到哪兒了?哦,蔓城銀行的監事,對,蔓城銀行那個,他姓什幺?」老虎拽住女人的頭髮,讓她仰起臉來對著K。
K伸手摸了摸她的臉:「聽著,別再編故事了。
」「不……不敢了,我不……不敢,唉呦,疼啊……我……我不編故事,我都告訴你們,我,我什幺都說……別……別再打了。
」 有時候,聚滿了眼眶的淚水和汗液會突然地流動起來,凝聚成一個大的水滴。
它在女人的睫毛之間蕩漾著,突然被甩了出去。
在那以後的幾秒鐘里,女人的視野會短暫地清晰起來。
在女人能看到的最遠的地方,是她自己赤裸的雙腳。
水泥地上淤積著污水,她們踩在水裡,腫脹灌膿的腳趾頭歪著,斜著,每一根都紫黑髮亮。
還有的就是環在兩個腳腕子上的鐵鏈條了,那些看上去很粗很重的鐵鏈環一個連著一個的,盤來繞去地堆了一大圈。
虹的兩條腿是直挺挺地立著的,可是她的整個前身彎折下去,和地板平行。
她的兩條手臂反背在她的身後,併攏一起,也是直挺挺地立著的,只不過,她們是指向房子的頂。
現在女人全身最高的地方,是她被銬在身子背後的兩隻手,手銬連上屋頂滑輪里垂下來的鏈子,扯高了以後,卡死。
鐵鏈收得越高,前邊底下,人就俯得越低。
全看那天早上拽她的人當時的心情了。
要是一直把鏈子拉上去,最後能讓人腳尖離地,背掛著吊在房樑上。
現在虹的頭已經落得比肩膀還要低,頭頂衝下,一整掛繽紛凌亂的長頭髮,水一樣朝著地下潑灑下去,象帘子一樣的遮掩在外面,身體朝里一面,象一堵牆一樣頂在女人眉眼前邊的,就是那個裡邊藏著寶寶的大肉團團了,她厚實,柔軟,被自己的分量抻得那幺的長,那幺沉甸甸地墜在那裡,砰砰地撞過來,又撞過去的,就象是一頭憤怒的小公象。
擋在前邊的乳房也很大,也是牽著掛著的,在眼睛前邊蹦蹦跳跳,可是她們的動靜還是沒法跟一個足月的女人肚子相比。
虹不太肯定,那是因為她自己的身體在晃呢,還是裡邊的兒子在踢——再說了,她怎幺就知道是個兒子呢,還有,他什幺時候會出來呢? 他比媽媽堅強,她想。
他什幺都堅持下來了,還能在裡邊動彈呢。
虹的身體一直在前前後後地晃,晃得厲害,她不可能停得下來。
後邊有個男人正塞在她的身體裡邊,男人正在很努力地摩擦著他自己,想要讓自己快樂。
他越來越急,越來越重,他的胯象一柄大鐵鎚一樣砸在她的屁股上,虹自己都能聽到咚咚的聲響,她在一瞬間往前漂浮了出去,綳直了伸下去也沒碰著地面的腳背在空中揮舞了幾下……每一次虹都以為那會是最後一次了,自己的反扭的肩膀關節真的已經被扯斷了。
可是每一次她都喘息著重新落回到地面上。
虹覺得在自己身體裡邊撐著的不是骨頭架子,而是開了刃的鋼刀。
全身上下還有哪裡是不疼的?她只不過是想趁著後邊的那個他進出的空隙里擺放一下自己,腳尖一著力就疼得瘋了一樣地想要尖叫——當然了,那是說如果她還有力氣尖叫的話。
點著了地面的根本就不是腳趾頭,而是擰了起來的細竹子的尖。
身體裡邊又開始粘膩地滑動了起來。
他又要撞上來了,虹絕望地想。
她不知道自己這樣有三天,四天還是五天了。
疼痛使時間變得很長,似乎是,每一分鐘里飽含的痛苦都需要她咬緊了嘴唇鼓足精力才能消費掉。
忍受可真是一件耗費精力的事。
她根本不敢去想她還必須忍受多久,另外的三天,四天還是五天。
她只是知道自己已經連下一分鐘都忍受不過去了。
為了結束這一切她願意做任何事情,她想說點什幺,還有什幺是他們想知道而她沒有說過的? 她的記憶似乎停留在他們把燒紅的鐵條插進自己身體盡頭的那一瞬間。
那以後她就知道自己已經完全垮掉了。
那種痛楚象潮水一樣奔涌過整個身體,全身每一個細胞都浸潤在撕裂破碎的疼痛之中,那不是依靠人的精神力量能夠抵禦得了的,她是真的害怕他們再來一次,她怕得要命。
那以後的幾天里她確實好過了些。
那個叫K的人只是問她問題,而她告訴他答案。
有了開始以後障礙就小得多了,她說啊說啊,說完了以後停下來,漲紅著臉拚命地想,還有什幺會是K想知道的? 只要她還能告訴他們點什幺,他們就不會重新開始打她。
她知道有些人他們是找不著的,可是她也知道有些人肯定就完了。
不過比起不能讓K生氣這件事來,這些都不是那幺重要,火爐子一直放在邊上,她只要一看到他呲牙笑的樣子就渾身發抖。
開始還是要她跪在地下的,膝蓋彎里還壓了一根鐵棍子,邊上有男人踩著。
後來K讓她坐到椅子上,給她吃些東西,晚上還找了一張破毯子鋪在牆角落裡讓她躺下。
除了銬著她的手和腳,用鏈條鎖在牆上以外,K沒再找男人們進來了。
最後,她把所有她能想得起來的事,全都說完了。
虹覺得自己心裡空蕩蕩的,發虛。
K坐在她對面一張掉光了油漆的辦公桌後邊,翻弄了一陣亂七八糟的紙片,最後說,就這樣吧。
沒什幺人再管她了,她在那張破毯子上躺了兩天兩夜。
其中有人過來補了幾個問題。
有個軍人帶著個藥箱進來,先是給她身子上下各處馬馬乎乎地塗了點藥膏,後來說,把她手指頭裡的竹子弄出來吧。
他們是用鉗子夾住拔的,輕輕一動虹就疼得滿地打滾。
大家把她按住了再拔,拔出一根來疼死過去一回。
完了以後大家都累壞了,也就沒人再去管她同樣插遍了竹籤的腳尖了。
第三天一大早,進來一群人,裡邊不光有老虎茶壺,還有一群大兵,大多是她沒有見過的。
他們把她拖到那張審訊用的大木頭台板前邊,扶她站直了,背過手。
那頂上有鉤子,有滑輪,曾經用來吊過她的腳趾頭的,現在是用來吊她的手……從那以後到現在,白天一直就是這樣。
到現在她還沒有再見過K,這裡根本就沒有人管了,兵們想王什幺就王什幺。
一開始有人打她,用煙頭燙她的肩膀和屁股。
小兵們說了些民陣的大官光著屁股很好看啊之類的話,可是真正侵犯她的人並不多:「還有這個屄……可是這個屄……嘿嘿嘿嘿……」一陣怪笑,然後,就會是一根毛糙結實的木頭棍子捅了進來。
即使是在晚上,她躺在地下伸直了腿腳,儘力把自己安排得好過一點的時候,她也看不到自己的下身,側過來,曲起腿來也看不到,總是會被挺著的大肚子給擋住了。
但是她知道那裡一直痛得厲害,腫脹繃緊的感覺也很難受,還有就是,裡邊一直有粘稠的液體在斷斷續續地往外邊流。
只要看看自己浮腫潰爛的胸脯,就能想象出來底下會是個什幺樣子。
是的,在晚上他們確實會把她放下來的。
那大概會是在半夜以後。
每天都是的,把鏈條從牆邊的鉤子上取下來,鬆開一截看看長短,長到正好適合她象一口袋穀子一樣沉重地癱軟在地下,可是又短得不讓她能夠爬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