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門關溜了一圈又爬回來的謝期勸說謝風河同意自己和荀深的婚事:“昨天我去中原公司簽署了很多東西,拿到了荀深一半財產,婚後我加油努努力弄死他,就可以接手他全部財產了。”
發言過於天真以至於很搞笑,可是謝風河笑不出來,謝期安慰他:“叔叔,我不是看言情文學長大的,我知道婚姻證明不了什麼,佔有慾得到滿足,沒有丈夫能忍受不愛自己的妻子哪怕一天。”
愛情像水一樣容易流逝,所以人們建起婚姻的堤壩來鞏固它,可是相愛的兩個人進入婚姻也未必幸福,人們都是自以為忠貞也以為他人忠貞,自結婚之日起,金錢,時間,生命都不完全屬於自己和以前抽時間談情說愛完全不一樣。他們洗腦自己也洗腦他人,為自己的愛情而感動,其實只是在漫長的婚姻中克服對彼此的厭倦。
“我不愛荀深,我不愛任何人。”謝期說。
謝風河沒有被謝期的話說服,說服他的是謝期每況愈下的身體,他同意謝期和荀深舉辦婚禮,對領證這件事卻始終不肯鬆口。
謝期無所謂但是荀深耿耿於懷,他希望自己的婚姻得到法律承認,甚至想直接帶謝期回他的祖國領證,但是謝風河拒絕了,病號謝期拒絕了。
謝風河:“你就算和她領取結婚證,諸夏駐當地大使館的認證也不會通過,你們的婚姻在諸夏境內不具有法律效力,阿期的履歷上依舊是單身。沒必要跑這一趟。”
病號謝期:“我有命去沒命回。”
於是荀深妥協了。他每天都想和謝期在一起,謝期也離不開他,他越來越溫和,越來越沒脾氣,有天早晨謝期睡醒,看著旁邊摟著她睡覺的荀深,忽然產生一種錯覺,彷彿她還在很多年前,旁邊睡著即將成婚的丈夫,陽光透過窗帘照進來,中間經歷的許多風風雨雨只是大夢一場。
謝期恍惚著,手卻按在了荀深的脖頸處。
“想動手就快點。”荀深閉著眼說道。
謝期半點也不驚慌,收回手對睜開眼睛的荀深笑笑:“你醒啦?”
荀深目光沉靜,他包容了謝期對他的所作所為,握著謝期手腕的力道也很輕柔:“我一整晚都沒睡著,因為很高興,今天我們要結婚了。”
中原公司總裁和謝家繼承人結婚的消息熱度不亞於上個月發射宇宙飛船,但和上個月帶點悲情意味的熱鬧不同的是這次是結婚喜事,人們慣常愛看熱鬧,中原公司風頭勁了這麼久,有人艷羨有人心裡泛酸,只咕噥著月滿則溢盛極而衰,且看日後還會不會這麼風光。
今天也是歲然接受心理輔導的最後一天,之後就要進組跟進影視劇拍攝,宋秉成上午來得晚了點,索性在門口等她。
他一邊等著歲然,一邊看結婚新聞。
不知為什麼他有點不安,總感覺今天會出什麼大事,太巧合了,今天是荀深和謝期結婚的日子,還是歲然的二十歲生日。
宋秉成當然記得謝期幫助至高神歷劫的條件是什麼,也沒忘記歲然每一世都活不過二十歲。
謝期上一世死的太倉促,他都沒反應過來,何況他知道謝期並不是真正意義上的死亡,抽象點說,他們可是正兒八經的【遲一點,天上見】。
可是這一世謝期的種種行為給他一種鈍刀子割肉的感覺,心裡不安又難受。
談戀愛歸談戀愛,他不希望任何人死去。
他強忍著焦躁等待歲然,新聞里熱熱鬧鬧的結婚場景彷彿是另一個時空的幻象,給人虛假的錯覺。
歲然終於從一個街角跑了過來,她拽了拽背包帶子,對宋秉成揮揮手,宋秉成舒了口氣,剛想抬起手,忽然一輛機車繞過來,少年車主一邊狂叫一邊擰把手,可是無濟於事,剎車不靈的重機車直直撞向對宋秉成揮手沒注意身邊的歲然。
砰——
沉悶的撞擊聲響起,尖叫聲此起彼伏,模型摔在地上,宋秉成睜大了眼。
——
陳清顏再次睜開眼的時候,感覺頭痛欲裂,她躺在病床上,眼前是亮到刺眼的手術燈。
陳清顏遲鈍的轉了轉眼珠。
旁邊穿著白大褂的醫生面無表情,和旁邊的護士低聲交流,一邊在全息筆記本上記錄著什麼。
見她蘇醒過來,兩位護士將她推進了旁邊的房間。
實驗室沒有鏡子,但她知道自己一定瘦的不成樣子,事實的確如此,陳清顏瘦的條條肋骨十分清晰,手臂上全是青色的針孔,薄薄的病服滑下,露出了她胸前那片胎記。
小小的一片十分黯淡,但在很久以前,曾是粉嫩的顏色。
年少的她被送到行政院時,主席的女兒曾經驚訝地問道:“這是花瓣嗎?”
這不是花瓣,這只是一塊胎記。送陳清顏來行政院的人說。
主席的女兒從台階上跳下來,握起她的雙手說,即使是胎記,也是很美麗的胎記啊。
陷入失語狀態的陳清顏是謝小姐唯一的玩伴,謝小姐是她見過最最漂亮的女孩子,很多年後也能一眼認出來。
【你為什麼從不說話呢?我想聽聽你的聲音。】謝小姐手裡握著永子棋子,問道。
陳清顏看著那張可以抵父親半年工資的圍棋棋盤,搖了搖頭。
她同時也意識到,謝小姐是那種她見過一次后,再也沒機會見到的人。
有的人顛沛流離,有的人如珠如玉,陳清顏一開始真的以為自己討厭謝小姐。
她以為她不對謝小姐開口說話是因為排斥,她以為她不接受謝小姐的禮物是因為固守內心自尊,她以為她可以忘記那個生命中浮光掠影的盛夏。
【如果我們還能重逢,我一定會在第一眼認出你的。】離別時謝小姐這樣說道。
騙子。
淚水從眼角滑落,陳清顏眨了下眼。
她去了其他地方,生活,成長,她對自己的認知不夠分明,直到再次多年後再次見到謝小姐,才發現那段際遇在她生命中留下了重重的痕迹。
謝小姐就在不遠處觀賞畫展,身邊是古蘭太子,是中原公司總裁,他們是真正的名流。
於是她不敢上前。
認識多年的朋友葉辭蓁受中原公司總裁命令接近謝小姐,她知道自己與謝小姐小時候認識,便商量著借用一下她的身份。
【如果勉強就算了,總感覺這樣不太好。】葉辭蓁有些猶豫。
陳清顏笑著搖搖頭:【不會的,你用吧。】
出於一種微妙的心理,她想看看謝小姐能對幼時玩伴多好,這讓她後來無數次感到了嫉妒。
她主動接近謝期,主動和她說話,找她,總想跟著她,成年以後的陳清顏終於能正視自己的情感,那是自無知年少起就埋下的愛慕,卻因為過度自卑而拚命掩蓋起來。
太晚了。
她想她對物質的渴求也許正是來自於自卑,她和謝小姐相處時的自卑,她沒有能力得到別人的愛,也沒有能力靠自己完成階級跨越,於是只能走旁門左道,做些不入流的事情獲得關愛,獲得看上去和謝小姐相匹配的身份。請到яòυSнЦЩЦ,乄YΖ閲讀后續章節灬
可是假的終究是假的,不道德的就是不道德的。
當她主動勾引方涵時,當她靠著方涵的關係進入附中工作時,當她把身份讓給葉辭蓁時,當她刺激完方夫人看見謝小姐時,她知道有些話自己永遠都說不出口了。
她不斷模糊謝小姐現在的身份,把謝小姐還當成當年行政院里的大小姐,彷彿這樣她自己也可以一直是那個乾淨的,光明的,不可恥的小女孩。
強烈的自尊與自卑讓她偏離了正確的人生,做出了錯誤的選擇。她到死都不敢說自己是謝小姐的朋友,她怕從謝小姐的眼裡看見厭惡,這會讓她童年的夢碎掉。
她渴求愛,卻不敢追求愛。
陳清顏睜著眼睛看著天花板,她的生命已經走到了盡頭,聲息停止的最後一刻,所有的知性與記憶回到了過去,回到盛夏蟬鳴的時光,她想起十歲的自己推開了卧室門,走進去看見了主席女兒。
主席的女兒正在午睡,陽光落在她的臉上,像潔白的天使,她沉沉地睡著,呼吸平穩。
陳清顏把陪伴了自己十年的小熊放在她枕邊,靜靜看著她的睡顏,輕輕開口。
——我叫陳清顏,你要記得我。
謝期,你要記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