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辭蓁:“我……”
陳清顏手按著她的肩膀,微笑道:“原來你和謝小姐有約。”
葉辭蓁看著她,忽然抓緊了銀勺,說:“對,一起嗎?”
陳清顏轉頭看向謝期:“不介意吧?”
謝期無可無不可地點點頭,她此刻難受極了,手在口袋裡摸索著藥劑,可是越急越找不到,動作一大甚至拽過了餐布,桌上的花瓶搖晃著摔到地上,花束散開,花瓶中的清水流了一地。
陳清顏連忙走過去扶住謝期,發現謝期渾身冷汗,著急道:“阿期,阿期!”
謝期終於從口袋夾層里找到了葯,她推開陳清顏,擰開藥劑瓶喝了下去。
謝期渾身顫抖地呼了口氣,臉色蒼白地搖搖頭:“沒事了。”甚至很輕鬆地對葉辭蓁她們笑笑。
陳清顏遲疑地鬆開手:“你……”
有侍者匆匆趕來收拾,謝期請他們訂了一束花,陳清顏還擔憂著看謝期。
她自從那天的鬧劇以後再沒見到謝期,今天見到才發現謝期在這段時間內迅速地消瘦下去,眉眼間滿是病氣。
陳清顏絞著手,說:“醫療水平一直在進步,輻射後遺症就算無法根治也能得到控制,多活幾十年沒問題,謝小姐一定要保重好身體。”
“多活幾十年?”謝期聽笑了,她對眼前的人和事產生了厭煩,於是拾起了曾經的惡趣味,“陳小姐如果不能切身體會他人的苦痛,就不要輕易要求別人多活幾十年了。不痛不癢的話也請少說點,你怎麼知道我就想活下去呢?”
陳清顏脫口而出:“我希望你能活下去——”卻在見到謝期的疲憊神色時戛然而止。
謝期搖搖頭。
接下來的時間葉辭蓁沒有再說謝期以前真正的小夥伴是誰,喝完藥頭有些昏的謝期也忘了這茬,花束到時她們已經吃完飯準備離開,謝期在餐廳外簽收了那束花,並將它送給了葉辭蓁。
暮色四合,尚未入夏的傍晚時分總會帶著點潮濕寒意,謝期的臉色蒼白得透明,她將花送給葉辭蓁,輕輕說了一句“再見。”
葉辭蓁低聲說:“我很抱歉。”
她這句道歉既是對謝期說的也是對陳清顏說的,陳清顏看著謝期清瘦的背影,眼眶積聚起了眼淚,眼淚滑下來打在手背上,她哭了起來。
謝期回到行政院后將反輻射葯排成一列,一瓶接一瓶地喝,喝到致死量之前,向晚匆匆找上門來。
“我媽媽說參謀總長要送我去古蘭皇家藝術學院進修,可是參謀總長從不管我的事,阿期,是不是你和他說了什麼?”
謝期頭有些昏:“對,我讓叔叔把你送走。”
“為什麼!”向晚崩潰了,她哭著上前抓謝期胳膊:“為什麼要這麼對我?我做錯什麼了?”
“是我做錯了,所以我想修正。”
向晚慌張道:“你是不是覺得我有心機?我改,我都改,我去跟歲然道歉,但是你別離開我,我知道錯了,真的,我求你別拋棄我……”
謝期很溫柔地說:“不是的,向晚。你在我身上只是空耗時間,愛你的人不會因為你的行為而反感你,我不喜歡你只是因為我真的不喜歡你啊。”
這句話扎在了向晚心上,她動作一頓,嗚嗚哭了起來。
謝期踉蹌著站起來說:“一次短暫的愛情會賦予你靈感但不會一直給予你靈感,藝術家的一生就是要不斷陷入愛河才能保持激情的持續迸發。向晚,你才二十歲,還有很長的一生,足夠你愛上很多人了。”
“可他們都不是你。”向晚抽泣道。
“傻姑娘,”謝期嘆氣,“我們愛上誰不是因為愛的是那個人,而是因為我們愛的是一種類型,這個類型里的所有人我們都會愛上,只是很多時候我們交際圈太狹窄,才讓你產生你只愛一個人的錯覺。多出去走走吧,去看看別的風景,沒有人獨一無二不可取代。”
向晚的哭聲扔在身後,謝期獨自一人走進房間,她的心堅如磐石,將所有的關愛與真心排斥到門外,才能毫無顧忌地做完想做的事。
【我們畫天地,畫萬物,其實都是在畫自己。】
向晚木然地調著顏料,忽然想起小時候老師跟她說的話。
她懷念年少時的家鄉,懷念亞歐大陸的天空,後來她開始懷念女孩微笑的嘴唇,還有情動時撫摸過她身體的手指。
她活過很多年,餘生也會度過無數個春季,可只在一個春季對一個人一見鍾情,剩下的時光,都在懷念那獨一無二的春季。
向晚的畫作曾短暫的鮮妍明媚過,此後便永遠是壓抑的低沉色調。
她每一天都在思念謝期,還有永遠回不去的故鄉。
飛船進入軌道,葉辭蓁從中央控制室走向軌道艙,通道兩邊是透明舷窗,於是她看見了一片玫瑰狀的星雲,在幽藍的宇宙中顯出深深的紅色。
葉辭蓁望著那片玫瑰星雲,忽然想起某個微冷潮濕的傍晚,謝期遞給她的花束里,那幾朵紅色的玫瑰。
葉辭蓁很多話都沒來得及跟她說,對謝期的愧疚,對陳清顏的愧疚,責備能讓她心裡好受些,但是謝期沒有,她神情溫柔,送她的花也格外溫柔。也許謝期早就不在意那個人是誰,葉辭蓁卻依舊為自己佔用別人身份享受到不該有的關心而愧疚。
她們就此分別,故事結束在一個普通的黃昏。
葉辭蓁低下頭,輕輕哭了起來。
中原公司發射遠征號宇宙飛船的消息傳遍大街小巷,每個人都在用光腦實時收看,看著龐大的飛船打火后船箭分離進入預定軌道,地面測控中心對其進行監測,還有各大媒體爭相採訪這六位充滿勇氣的女性宇航員的家屬,謝期點著視頻,看見一旁有幾個位置沒有人坐,她指尖調大全息屏,看見桌子前亮著一小塊姓名牌,【葉辭蓁女士家屬】幾個字靜靜閃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