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四?」秋霜色望向小師弟。
「老大你別用眼神威脅他啊,很下作的。
」聶雨色趕緊聲明。
「他要嚇哭了,我就當他投了贊成票。
大家說這是不是很公道?」沐雲色懶得理他,正色道:「我們須與耿兄弟聯手。
斯人武功,深不可測,不能一舉除之,風雲峽形同滅絕,連奇宮也未必能保。
寶物縱使有失,我們的立場也不會更難了,小弟以為毋須拘泥於此。
」聶雨色插嘴道:「說這麼多王嘛? 哭就好了。
我多想用眼淚投票你知道嗎?」秋霜色從不發怒,然而他的判斷就是風雲峽的方針,著毋庸議,從魏無音還在時就是如此。
他的師弟們並不習慣,甚至不知該如何與之相左,頭一回居然是在這樣的情況下。
果然秋霜色並未發怒,笑容不改,意態閑適地點了點頭。
「看起來,我等四人的意見是一致的。
這便把性命榮辱交給你了,耿兄弟。
」說著舉起茶盅。
他故作反對,是為了逼出師弟們的決心與覺悟。
眾人習於以他馬首是瞻,然而這回孤注一擲,死傷難料,弄不好風雲峽從此除名,缺乏覺悟的人不過是累贅,還可能拖累戰局,招致失敗。
他們師兄弟感情深厚,本有默契,大師兄的苦心三少轉念即會意,毋須多置一辭,亦一同舉杯。
聶雨色「呸」的一啐,翻著怪眼斜乜耿照:「便宜你了,小王八蛋。
給老子安排好位子啊,我要插對子狗菊花!」還好沒拿出算籌來,不然視線都不知往哪兒擺。
耿照心中感動,與四少齊齊飲罷,肅容道:「既然大家都有覺悟,有個人,須請諸位於此時一見,以免大戰之後,留下遺憾。
還請諸位隨我走一趟。
」◇◇◇四位美男子隨盟主進入冷鑪谷,還是掀起了不小的騷動。
天羅香諸女久聞指劍奇宮的男色之名,說不定還有打過交道、結下樑子的,但這四頭貂豬的成色還是大大拓展了她們的想像邊界,無數少女下定決心,有生之年定要捕一頭屬於自己的奇宮貂豬回來,絕不與其他姊妹分享。
殊不知即使在龍庭山內,風雲峽都是佼佼者中的佼佼者,正所謂「腹有詩書氣自華」,沒有相應的本事,何來耀眼的自信與氣質?只靠皮相魅人,也就是繡花枕頭而已。
有些見識廣眼界高的,留意到盟主與他們談笑風生,從容自若,雖是年紀輕輕出身寒微,已隱有權領一方的氣度,既不過份張揚,亦未相形失色,暗自羨慕起盈幼玉來,甚至起了效尤之心,欲尋機入得盟主法眼。
七大派與七玄素來有隙,耿照雖傳達了友好互惠之意,有些東西還是需要時間才能緩解;潛行都先一步入谷傳信,七玄首腦極有默契地閉門不出,姥姥下令門人不許擾客,各於自院里待著,擅出者死,故眾姝只能於閣樓上遠遠眺望,不得與風雲峽諸少接觸。
「……我怎覺得自己像是供人賞玩的珍禽異獸?」聶雨色不由得一陣惡寒,抽著鼻子頻頻四顧,總覺空氣里的脂粉味濃得嗆人。
「確實如此。
」秋霜色居然難得地附和了他。
「你也覺得被人窺視?」「我指的是珍禽異獸。
」「……你說猴子的話我翻臉了啊。
」聶雨色表情阻沉。
「我不會。
」秋霜色澹澹揭過。
「況且鼪鼠更適合你。
」「……我大師兄說的是黃鼠狼。
」沐雲色向耿照解釋。
「老四你給我閉嘴!」耿照默默地覺得像。
一行人來到冷鑪谷深處的一座小院,一名眉清目秀的圓臉少女推門而出,手裡的托盤置著空的青瓷湯碗,殘留的葯氣依然濃重,見得耿照微一屈膝,福了半幅,未開口先笑眯了彎彎月眸,頰畔一枚小巧的梨渦,令人極生好感。
「弦子呢?」耿照有些詫異。
「怎麼是妳?」這名少女,正是潛行都里的巧手繪工阿緹。
她起身笑道:「弦子嗎,我讓她去歇會兒,她整夜都沒闔眼。
反正我閑著也閑著,喜歡陪老爺子說話,他說話很有趣的。
」明亮的眸子滴熘熘一轉,瞥了盟主身後的四人一眼,嘆息道:「這幾位公子定是老爺子的家人罷?看著就是一門裡的,樣子好像。
我給你們倒茶,再拿些茶點。
」匆匆行禮,三步並兩步去了,也沒管盟主怎麼說,看來是個直心眼的姑娘,想到什麼立即動手,片刻也停不下。
儘管已知房內之人的身份,臨到見面之際,四少心頭依舊惴惴,莫可名狀。
秋霜色看了耿照一眼。
「典衛大人不進去?」耿照搖頭。
「你們說得門中家事,不方便。
」地阯發鈽頁/回家的路 ④ⅴ④ⅴ④ⅴ.C○Μ哋址發咘頁/迴家鍀潞 ⒋V⒋V⒋V.Cоm秋霜色點了點頭:「感謝典衛大人成全。
」耿照默然無語,退至一旁,讓出了房門通道。
秋霜色輕叩門扉,只聽房內一人道:「進來罷。
」聲音嘶啞中帶一絲尖亢,聽來不像容易相處的類型,不知適才那少女是怎麼覺得「很有趣」的。
房間寬敞而明亮,又不致大得虛曠,是非常適合病人靜養的環境,以致四少魚貫而入之後,便稍嫌擁擠。
病榻之上,一人披衣倚坐,長發漆黑烏濃,其間雖雜些許銀白,但大致算是黑得令人印象深刻,加倍襯出他的肌膚蒼白無一絲血色。
被少女稱呼為「老爺子」的男子,其實不太看得出年紀,無須的下頷一如袒出交襟的嶙峋胸膛、修長到顯得骨節異常粗大的雙手土指,都是異乎尋常的瘦削,以致予人毫無生氣的傀儡之感。
除此之外,男子的面孔堪稱俊美,在他芳華正茂、尚未凋零如斯的歲月里,必定曾令無數懷春少女夜不能眠,光想到這張面孔便彷彿無法呼吸,願意為他做任何事。
阿緹有著一雙敏銳的巧繪之眼,才能看出在此衰蔽殘破的身軀之下,與奇宮四少所共通的獨特氣質,那種佼佼不群的、睥睨天下的自信與傲氣。
秋霜色本還有一絲疑慮,畢竟他跟這位長輩不算熟稔,遑論師弟們,然而,在見著病榻上的蒼白老人之後,這點不確定已然煙消霧散,儘管形貌與幼年記憶中的叛逆刀客全無相類處,但他記得那雙眼睛,冷澹中帶著溫柔和理解,以憤世嫉俗壓抑著滿腔血熱,無法就這麼坦率地愛著這個世界的……那雙眼睛。
「風雲峽秋霜色,拜見褚師叔。
」湖衫青年單膝跪地,其餘三人也跟著跪下。
「先師名諱上無下音,乃履山無求、獨飲秋泓者。
」木雞叔叔——或許該稱呼他「刀魔」褚星烈才是——收回遠眺窗外的視線,冷冷道:「我已被宮主逐出門牆,再非龍庭山風雲峽之人,這聲『師叔』受不起。
起來說話,我討厭人跪著。
」四少依言起身。
秋霜色讓韓雪色坐於賓位之首,聶、沐侍立於其後,以區分主從,正式對褚星烈介紹:「這位是當今奇宮之主,姓韓,諱上雪下色,乃我風雲峽嫡系,亦是先師座下,雖無師徒之名,然而份屬師徒。
」褚星烈瞥了他一眼,冷道:「龍庭山居然出了個毛族宮主。
你們是殺光了全山之人,還是被全山之人追殺至此?」四少被堵了個悶聲大葫蘆,難以辯駁。
聶雨色低聲嘖嘖:「這位真是師叔啊,說話夠賤的。
」沐雲色狠狠瞪他一眼,其實亦有同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