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沒有任何動靜,那麼她也就是睡了一夜,翌日將精神飽滿地醒過來,誰也不會察覺異——正這麼想著,虛境中的明棧雪忽然感受到一股強大的壓迫,她幾乎可以「看」見壓力的來源:一個微佝的身影正站在榻緣,低頭俯視著自己,來人的身影投射在虛境中宛若插雲之峰,無邊無際地壓住了其下淼小的一切……明棧雪不敢恐懼,不敢清醒,不敢調動內息,卻也不敢視而不見。
她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離死亡的威脅這麼近了,連在龍皇祭殿被鬼先生的壓箱寶制服之時,其驚險恐怖都不及此際於萬一。
女郎在虛境里抵抗著難以言喻的駭人壓迫,一邊控制氣血流動,既不能顯露痕迹,亦不能失去控制。
一旦對手發現她心跳加速,香汗遽涌,只有破臉動手這條路走;這種程度的敵人,明棧雪簡直不敢想像打起來的結果。
她關閉了先天靈覺的感應,以防被對方察覺。
以葉隱那強大到難以想像的壓迫,毋須靈覺也能感應其存在。
現在的她,就是個睡著了的普通女子,沒有內息流動,即使被碰觸也不會激起功體的防禦反應,就算來人動手侵犯她,她只能嬌嬌承受,被驚醒也無法使力抵抗——真是這樣的話,對明棧雪來說並不是最壞的結果。
地阯發鈽頁/回家的路 ④ⅴ④ⅴ④ⅴ.C○Μ哋址發咘頁/迴家鍀潞 ⒋V⒋V⒋V.Cоm以全副的修為壓制內力反應,並控制真氣、血流、汗涌等本能反應,還要不被頂尖高手發現,這對精神意志本身就是極巨大的負擔。
虛境里的明棧雪已有魂飛魄散之感,卻苦苦撐持著不肯甦醒,一邊抵抗壓迫,一邊控制身體;時間的流速在虛識里毫無意義,痛苦因此更加難耐,幾乎超越度心魔關之時。
這樣下去,等若再度一次心魔關!明棧雪估計自己修為增長,至少還有三年的時間,才有機會叩問天險奇障,豈料今日卻在這種地方、對莫名其妙的對手,壓迫意識到了非突破瓶頸不能續存的境地! (住手……住手!別、別再來……別再盯著我了,滾開!)一聲輕細的嗚咽撬開了她苦苦拉住的境界之門,明棧雪一把從識海中被甩回現實,意識接上身體的瞬間一股刺骨的激痛鑽入背門,女郎勉強抑住一口熱血,才發現自己濕透薄衫,被清晨寒風一吹,差點受了內傷。
屏風后,荷甄宛若受傷的小動物般低低呦鳴著,明棧雪滾下便床披上外衣,跌跌撞撞撲往病榻,完全就是個不懂武功的晨起弱女,抱住閉目輾轉的荷甄,見她亦是渾身汗溼、雲鬢紊亂,蹙緊的柳眉間留有一絲痛苦遺緒。
露出單衣的幼細皓腕上,有道淺淺的紅色勒痕,環腕一匝,明顯是綑綁痕迹。
同樣的勒痕在其餘三肢都有,明棧雪還在榻旁瞥見些許松針泥土,少得像被風吹入似的。
她只瞥一眼便別過目光,連一霎都未多停留。
一會兒兩名巡樓的宮女聽見房中動靜,提燈推門而入,其中一名是明棧雪熟識的,也曾幫忙照拂荷甄,因此格外上心,低聲問:「夫人怎麼了?要不要我請大夫來?」明棧雪露出看見自己人鬆了口氣的模樣,小聲道:「挹瓊妹妹是妳!真是太好啦。
荷甄做夢出了身汗,我想給她擦澡,換身王凈衣裳,免得感染風寒。
」那名喚「挹瓊」的宮女放下心來,微笑道:「荷甄真是好運氣,遇上夫人這麼一位親切體己的貴人。
我打熱水去,夫人別出來,外頭風大。
」推著同伴快步離開,嚴實地閉起了房門。
明棧雪抱著荷甄坐在床上,縮著身子拉來被褥,掩住二人腿腳,一邊輕拍荷甄背心,熱水都還沒燒來,少女蹙起的眉頭逐漸鬆開,發出悠斷微鼾。
床榻跟被褥都是涼的,沒有被體溫煨了整夜的烘暖,間接證實明棧雪的猜想:來人帶走了荷甄,不只在棲鳳館內移動,而是到了外頭。
是能帶回那些個泥土松針的地方。
而一扇屏風外的明棧雪毫無所覺。
她很難想像,修為到了這等境地,能突破現實之所限、直接將自身的存在投射至他人虛境里的絕頂高手,會盯著一名睡覺的女子一整夜。
明棧雪對自己的容顏胴體極有信心,但這並不合理。
況且,若帶走和帶回荷甄的俱是葉隱——這種等級的高手堪稱絕頂,通常呈複數、同時、且同陣營出現的可能性,低到可以直接當作沒有——他就不可能整夜盯著自己,其間必有壓力稍減的時候,然而事實上並沒有。
這樣一來,葉隱的身份、荷甄的消失,乃至於棲鳳館內將發生之事……一切都能被串接起來。
這實在是太有趣了,明棧雪忍不住想,驚懼忽被滿滿的好奇和刺激感所取代。
如此說來,那人若不知毅成伯夫人的身份,誰佔了優勢還未可知!而這實是她雅不願錯過的驚天之秘。
女郎的心情頃刻數變,一邊將打理好的荷甄抱回床上,小心替她蓋好被褥,甚至輕輕吻了她的額頭,以掩住微揚的嘴角,惹來小宮女挹瓊和同伴的艷羨驚呼。
第二八六折卅年光景 恍惚瞬目自武登庸帶耿照前往柳岸水渠之後,倏忽又過幾日。
長孫日九的印象非常深刻,那一晚,耿照是給師父掛在肩上扛回來的,頭一眼瞥見時害他嚇得差點掉膘,心都涼瘦了一圈。
「沒事的沒事的,就活動了下筋骨而已。
年輕人嘛,不怕的不怕的。
」老人哈哈大笑,把人扔地上說要去找宵夜,一熘煙便不見蹤影,妥妥的肇事逃逸。
雖說師父不致害了耿照性命,難保沒有一時玩脫的可能,日九不敢大意,讓呼延宗衛請來名醫診視,確定耿照只是疲勞過甚,並未受得內外傷,開了幾副調養補益的方子,這才放下心來。
找宵夜去了的武登庸,直到耿照離開為止,都沒再回來過——就算人在此間,峰級高手不欲現身,任誰也找不著。
日九明白師父看似遊戲人間放飛自我,骨子裡有些東西從未改變,譬如諾不輕許,譬如言出必踐,而他確實守住了對耿照的三日之約,無有也無意增減。
耿照睡足一日一夜才醒,整個人看上去明顯不一樣了。
日九打量他半晌,才滿意點頭,不無欣慰:「很好,自信心沒有過度爆棚,顯然腦子還在。
」耿照不由失笑:「怎麼你以為我該目空一切,覺得自己酷炫屌炸天么?我本來還期待你好言安慰什麼『三天是學不到什麼,看開就好』,然後來盅雞湯之類。
」日九大笑。
「我師父誰?刀皇武登庸啊!有他給你灌頂三日,酷炫屌炸天也是理所當然。
起來起來!該王嘛王嘛去,別賴在這兒製造外交問題,你當驛館是客棧么?」耿照返回朱雀航大宅,李綏和潛行都諸女自都歡喜不置,至於任中書那貌美如花的絕色千金鎖他做甚、又去了哪兒,眾人皆極有默契地閉口不提,當作沒這事,只綺鴛氣虎虎地彙報近日內城中變化,就差沒把報告直接甩他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