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Boss盤膝坐在地板上,拿著被我撕了一半的早報讀的聚精會神。
黎總?我不確定地喊他。
您在這幹什麼?幫你看家。
他頭也不抬,把報紙翻過去看。
我頓時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他很自然地舉起報紙問我。
那一半去哪了?我愣了一下說好像擦完地板扔掉了。
他惋惜地抿嘴。
這小說很有趣,我還想看下半段。
我只能幹巴巴地說那不如去網上找找。
於是說完就看他眼睛一亮掏出手機開始google。
我心裡很難過其實很想找個沒人的地方睡一覺哭一頓,但我也不能跟Boss說請你從我的房子里出去吧。
這也沒有任何傢具,我唯一用來當床的墊子還被這個不速之客佔了。
我欲哭無淚地靠著鞋櫃坐下,已經沒力氣說話了。
黎晗又轉頭看我,你割腕了?我茫然地轉頭,發現他確實是在跟我說話。
什麼?你為了個男人割腕?他譏誚地笑了一聲,眼睛瞟我的右手。
我才發現自己的袖口還在緩慢地滲出血來。
我正想解釋我只是摔了一跤,才驚覺他方才說了什麼。
為了個男人。
為了個。
男人。
沒事你別怕,是小琦跟我說的。
黎晗聳肩,站起來拉我。
走吧去醫院。
他的力氣也很大,我被他拽地幾乎跳起來。
小琦?我不解地重複這個稱呼。
我現在住你對面。
黎晗沒什麼表情地扯臉笑,我瞬間悚然。
我對面的公寓明明是小夏的。
我說我不去醫院。
黎晗嚴厲道你要廢了手我以後奴役誰去。
我啞口無言。
然後他一邊把我往車裡塞一邊還在問你真被那高中數學老師甩了?我冷臉。
是我甩了他。
黎晗的眼珠淡淡地從我手腕上一瞥,臉上的表情分明不屑。
我懶得解釋,就像我懶得解釋自己不是割腕只是由於天生血小板缺失凝血有問題所以摔倒了也會像割動脈一樣一直流血。
反正不是我出挂號費,病床即使味道不好,也比地板強多了。
到了醫院我先看到的竟然是夏琦,她紅著眼睛打量我一番,突然衝上來用手裡抓著的盒子掄我,我被她揍地退了一步才看清她拿著什麼。
那圓盒子用彩帶捆著,上面兜圈寫了——好利來。
18.金在中你也算有福了。
二十六號十一點五十五分,我一邊打點滴一邊狼吞蛋糕,其實草莓奶油合著消毒水會有美人松藍莓酒的味道我會隨便說么。
小夏坐在一邊無言地看著我,黎晗抓著手機還在看小說。
姑娘的臉還是慘白的,其實我知道是黎晗沒說清楚。
你要收一簡訊上面劈頭寫著XX割腕了快去醫院。
即使這個XX不過是個同事加同學,你也會在腦海里想象一番慘烈的畫面。
而不是像我這樣的,溜溜達達自己走到急診通道,手掌上的傷口還沒指甲大。
當年我為了允浩傷害她,但如今允浩傷害我的時候,卻是她在安慰我。
諷刺的事實。
我剛吃飽了抹嘴,就聽見黎晗說金在中有人給你打電話。
我一愣,隨口問誰。
他面無表情地抬頭。
允,這個人。
我手一抖,針頭挑地血管激痛——Bos?竟然不知何時拿了我的手機。
不要理。
我說。
黎晗點點頭,按斷了,按完又說這人打了十幾通了。
他話音還沒落,那屏幕又亮起來了,不懈地閃爍著。
我深深吸氣,說給我吧。
黎晗便把電話交給我,拉著仍然擔憂的夏琦走出了病房。
電話接通后我以為聽筒出了問題,因為那一邊沒有說話。
我們彼此靜默著,就像過去在睡前通過電波享受彼此的呼吸聲幻想對方就在身邊一樣。
我只能屏息,因為我怕我在這一刻崩潰地痛哭出來。
然後我聽到了他沙啞的,帶著氣聲的呼喚。
在中?在在?……我已經無心可碎,卻還是覺得全身的皮膚都一寸寸破裂然後剝落下來。
那個我曾因為幼稚而厭煩的,勒令他不許喊的昵稱,如今再一次聽到,卻想讓時間永遠停滯在這一秒。
我把電話拿到儘可能遠的地方,我咬著牙讓自己冷靜。
因為我發現他還是能輕而易舉地左右我的情緒。
越放不下他。
我就越憎恨自己。
19.我從小就是個心思很重的孩子,說白了略有孤僻,而他則很善於人際交往,能輕而易舉地贏得男女老少的歡心。
跟他在一起之後他常常會跟我說很多為人處世的方法,他溫和耐心,絕對無愧為人師表。
很多次我在大學或是公司被鄙夷被排擠自個暗自生氣的時候,他就會用這個我八歲之後母親都不再用的乳名喚我,捧著我的臉用他的額頭抵著我的,用鼻尖親昵地磨挲。
我從他那裡,學到了很多。
有一點就是,為人耿直,無愧於心。
而這最基礎的一點。
我的老師,他沒有做到。
抓著電話我其實有很多話想說想問,卻也清楚不合時宜。
畢竟到最後,要求分開的那個是我。
我說我沒事。
我說,就這樣吧。
正要掛斷的時候他突然又開口。
生日快樂,晚安。
那四個字還沒完全落下就被盲音代替。
我把手機扔到床尾,還沒低咒出聲就被打斷了。
Boss黎晗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的。
端著個紙杯站在門邊,抑揚頓挫地甩出一段英文——I hear love, I believe in loveLove is a pool of struggling blue-green algaeAs desolate micro-burst of windBleeding through my veinsYears stationed in the belief泰戈爾的《生如夏花》。
我高中那會很喜歡的詩,現在卻只記得譯文——我聽見愛情,我相信愛情愛情是一潭掙扎的藍藻如同一陣凄微的風穿過我失血的靜脈駐守歲月的信念……這段詩還真不是一般的應景。
愛情是掙扎在深淵中的藍藻。
如凄微的風。
穿過我失血的。
靜脈。
我看著黎晗一本正經的臉不知道該哭還是笑。
他聳肩,回頭看了看空蕩蕩的醫院走廊,突然低聲說。
你知道我當時為什麼離婚么。
我茫然搖頭。
他又問那你知道特效師的平均壽命是多少么。
大概不會很長,我苦笑。
黎晗嘴角一挑,如果你跟你的愛人新婚之後三個月只見了他兩次加起來不到十個小時有一次還是在婚禮上,你能忍受么。
我全身變冷。
黎晗又問你跟他在一起多少年了。
十年,我低聲說。
他似乎愣了一下,頓了頓才問,你今年跟他一起吃過幾頓飯?我沒回答,不是因為數不清,而是因為答龘案太可怕。
黎晗冷笑,所以你還要說是你把他甩了么。
我瞪著眼睛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突然伸手拍我的腦門。
好了,你現在可以真的去割腕了。
20.我是不是太顧及著自己的工作,我是不是太在意自己是不是在全力往上爬,所以反而錯失了最最珍貴的東西了呢。
我似乎經常工作得每日每夜不回家,承諾陪他的幾次也往往食言。
去新疆的前一夜他說他把他媽媽從老家接來了叫我早點下班,我卻因為當時的概念片出了問題整夜忙碌,第二天直接從公司去了機場。
也許我才是這苦果的禍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