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仍然奢望著我這一生能跟他走到最後,我付出了那麼多,實在無法欺騙自己有信心釋懷。
那一天我用辦公室的固定電話給他打過去,他低聲說您好哪位的時候,我簡直有滄海桑田的愴然。
我說我們有空好好談一下吧。
他沉默半晌,說好的。
我們約定第二天傍晚見面,我本來想的是找個咖啡廳,但他的意思是,別在公共場合。
也是,我倆要是一言不合打起來,確實不太好看。
他說在家裡見,那個字從他嘴裡吐出來的感覺仍然令我動容,我同意了。
其實我也不知道自己從克拉瑪依回來的這一個多月究竟幹了什麼,搬了家也不買傢具,東西都在原來的屋子裡也沒去整理,孑然一身窩在這個貼滿難看的綠色牆紙的公寓里,維持活著的動力不過是我還沒跟允浩真的分手。
其實小夏那天在醫院用蛋糕抽我的那一下我是可以理解的。
她怕我想不開,其實我也真只是臉上笑的輕鬆。
早在三個月之前,在飛回克拉瑪依的飛機上,我不是沒有想過讓這個鐵傢伙就這麼墜毀,然後讓那個人,一直一直後悔,後悔到老死的那天。
第二天我出門之前我在鏡子里看到了一張瘦削到毫無美感的臉,黯淡發青,一看就飽受熒光屏輻射。
我老了,我不再是十七歲了。
我早已沒有了高中時讓班裡女生羨慕的皮膚,也早已沒有了當時那種乾淨的眼睛。
現在眼前的這個人,他皮囊粗糙皺縮內里世故圓滑,皮膚蒼老精神疲憊。
我苦笑著把長長了很多的頭髮塞進圍巾,不然看起來會更像一個無家可歸的流浪大叔。
出門之後我才發現街上很熱鬧,原來是小年夜到了。
天上稍微下了一點雨,落在臉上涼涼的。
我淋著雨慢慢往濱海大道溜達,到舊公寓的時候比約定晚了五分鐘。
我用鑰匙擰開門的時候裡面沒有聲音,客廳里也沒有人。
屋子裡已比先前整潔了許多,東西都歸放回了原位。
我換了拖鞋往裡面走,原來允浩在陽台上的竹藤躺椅上睡著了,落地窗洞開,冷風夾雜冷雨圍繞著他。
當初我執意要在狹小的陽台上擺放兩隻藤椅,就是想著我們在五十年後都能並排著躺在這裡,即使將死之時沒有兒孫繞膝,我們還有暖陽環抱。
但他此時孤身一人躺在這裡,卻只有風雨裹挾。
我似乎看到了我出門在外的日日夜夜,他是不是也常常這樣躺著,獨自望著窗外的天一寸寸黑暗,然後和衣而眠。
我無聲地走過去,心情和腳步都前所未有地覺得沉重。
他睡得很沉,神情安詳眉目靜好。
我發現自己果然還是。
非常愛他。
他垂落的右手幾乎碰到了地面,指尖有一個散開的本子,我俯身拾起來,發現那是我以前常用的速寫本。
我沒有學過畫畫,只是喜歡隨手塗抹,不會獨創,只會描摹現實,卻還算逼真。
這一本不算厚,好像是我高考完那個暑假用的,年代太久,連紙張都變脆了。
我翻了幾頁,都是家鄉的小路還有不知所云的樹木和動物,鉛筆畫早已模糊,很多都看不清楚了。
他最懷念的,是那個時候么。
我們剛剛相愛,還什麼都不懂,覺得只要兩個人在一起,就什麼困難都不必懼怕的時候。
我在他對面坐下,從提包里掏出鉛筆。
我把速寫本打開隨便找了一頁背面,我握著筆畫他熟睡的臉。
我畫人像的時候總覺得把什麼人畫下來的話,就彷彿用我的筆禁錮了一具沒有靈魂的肉體。
但我現在,卻瘋狂地想要禁錮眼前的這個人,即使沒有靈魂,即使他到死都會怨憎我。
我盯著移動的筆芯,眼前閃過很多畫面,那些往日一通壓倒過來,我本以為自己無愧於心所以一直挺直脊樑站著,此時卻覺得連求救的資格都沒有了。
鉛筆折斷在白紙上,我轉著模糊的眼珠從包里翻出小刀,我顫抖著想重新削出一個筆尖,卻切開了自己的手指。
血落在剛畫下的他的眼睛上。
我用衣袖擦,卻擦出了一片凄艷的血紅。
21.我奪路而逃。
我突然失去了面對他的勇氣,我趴在電梯的牆壁上,哽咽到幾乎窒息。
平靜下來之後我到市中心剪了頭髮,弄得很短,顯得年輕了很多。
圍巾落在公寓里,失去遮擋的脖子裸露在大雨中,風從我的身後瘋狂地推擠過來。
衣袋裡的手機又開始聒噪,我手指劇痛,還是掏出來接了。
我正在腦子裡極力為我的失約編造謊言,那邊卻輕聲問。
為什麼走了。
我在冷雨潑灑的街頭邁不動腳步。
他沒問我為什麼沒來。
而是。
為什麼走了。
我強忍激烈的情緒,平靜地解釋說自己突然有急事。
他哦了一聲,便冷冷地說那就等你下次有空再說吧。
煙火炸裂在我的頭頂,我沒有聽清他收線之前的最後一個音節。
我仰臉看著雨水中仍然綻放地極端艷麗的煙花,燃過的灰燼飄灑下來。
它真美,但也太短暫了。
一秒就已是它的全部。
可十年,這並不是我的一生啊。
手機再一次響起的時候我急不可待地接了就喊允浩,但是那邊愣了一下,傳來一個我熟悉的,溫柔地讓我在這大雨瓢潑中幾乎瞬間就失聲痛哭的聲音——小在?全世界都靜默了,只有我握著的這支手機里的這聲帶著鄉音的呼喚。
我用手捂著眼睛,低低地回應——媽。
第二天我出門之前我在鏡子里看到了一張瘦削到毫無美感的臉,黯淡發青,一看就飽受熒光屏輻射。
我老了,我不再是十七歲了。
我早已沒有了高中時讓班裡女生羨慕的皮膚,也早已沒有了當時那種乾淨的眼睛。
現在眼前的這個人,他皮囊粗糙皺縮內里世故圓滑,皮膚蒼老精神疲憊。
我苦笑著把長長了很多的頭髮塞進圍巾,不然看起來會更像一個無家可歸的流浪大叔。
出門之後我才發現街上很熱鬧,原來是小年夜到了。
天上稍微下了一點雨,落在臉上涼涼的。
我淋著雨慢慢往濱海大道溜達,到舊公寓的時候比約定晚了五分鐘。
我用鑰匙擰開門的時候裡面沒有聲音,客廳里也沒有人。
屋子裡已比先前整潔了許多,東西都歸放回了原位。
我換了拖鞋往裡面走,原來允浩在陽台上的竹藤躺椅上睡著了,落地窗洞開,冷風夾雜冷雨圍繞著他。
當初我執意要在狹小的陽台上擺放兩隻藤椅,就是想著我們在五十年後都能並排著躺在這裡,即使將死之時沒有兒孫繞膝,我們還有暖陽環抱。
但他此時孤身一人躺在這裡,卻只有風雨裹挾。
我似乎看到了我出門在外的日日夜夜,他是不是也常常這樣躺著,獨自望著窗外的天一寸寸黑暗,然後和衣而眠。
我無聲地走過去,心情和腳步都前所未有地覺得沉重。
他睡得很沉,神情安詳眉目靜好。
我發現自己果然還是。
非常愛他。
他垂落的右手幾乎碰到了地面,指尖有一個散開的本子,我俯身拾起來,發現那是我以前常用的速寫本。
我沒有學過畫畫,只是喜歡隨手塗抹,不會獨創,只會描摹現實,卻還算逼真。
這一本不算厚,好像是我高考完那個暑假用的,年代太久,連紙張都變脆了。
我翻了幾頁,都是家鄉的小路還有不知所云的樹木和動物,鉛筆畫早已模糊,很多都看不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