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州終於迎來了入冬以來第一場雪。
“娘!你看下雪了!”趙祁安把蒸籠放到大鍋之後倚著門口,用手接著雪。
白珂給他拿過來一件鴉青滾毛邊的皮襖,又給圍一個毛領。
“噯,我的小祖宗!在蒸鍋旁邊有熱氣就不穿個厚衣裳了,冷風就和刀子一樣,不知不覺地就進了你衣服里,一冷一熱,不染上風寒才怪”
“還有這個白天偶爾塗一點臉上,別皸嘍”白珂遞給他個小鐵圓盒,上面印的蘭氏潤脂膏。
“娘,我又不是嬌嬌小姐,要塗這作什麼”
“你不是嬌嬌小姐,以後難道不想娶個弱柳扶風的嬌小姐?”
“我不!我要娶便娶話本里背刀的女俠客,有力氣,還能幫我做活。”
“安兒到底還是個小孩,你是沒有見過綾羅綢緞披著,梨花香沁著,粉面圓眼的美人,男人一見了,沒有不愛的。”
“我嘛,偏看不上那些柔柔弱弱的小姐們,倒貼我都不要。”
“小鬼頭!噯,這籠大概還要一會,我來照看,你去院子里頑吧”
“娘,我就想在這,看看雪,人來了也好幫娘。”
“好吧,把手放前面的口袋裡,別伸出來,仔細凍著。”
今年的初雪格外大,才下了不到半個時辰就蓋住了地面。剛下的雪就是好看又好頑,白白凈凈的,鬆鬆軟軟的,一腳踩下去能留出個印子來。
一輛馬車咕嚕嚕地停在門口,車頭的小子跳下來問今天有什麼湯食。
白珂忙說不巧,今天賣得好,一個時辰之前餛飩便賣光了,這便剩下了包子。
“升兒,便買上幾個吧,小姐不要素的,挑幾個小肉包裝起來。”
“噯,您看,要幾個,這有牛肉的,豬肉的,羊肉的”
“一樣來兩個吧”
“10文錢”
白珂用油紙包了幾包用麻繩一綁交給了小廝,接過幾枚銅錢來。
“小姐不是喝鮮花上的露水長大的,怎麼還會有小姐愛吃肉包,怕不是個富態像隔壁張姨那樣的罷。”
“我見過她一面,人家可纖瘦著,和你一樣,你也愛吃肉,也沒見你胖成西市的屠哥”
趙祁安不理,自顧自地去抓飄在空中的雪。真漂亮,他想起楊萬里的一首詩—最愛東山晴后雪,軟紅光里涌銀山。他是嚮往那高山荒嶺之地,高山上下上一場雪,定然是霧凇沆碭,天水俱白的一場美景。
“安兒,安兒?包子賣完了,回裡屋吃飯了”
裡屋里籠上了一爐炭火。熱烘烘的。
白珂接過他脫下的皮襖,放在一旁的小几上。
圓桌上一碟糟鵪鶉,一盤凍蹄膀。兩碗粳米榛子粥,爐子上搭著水盆,裡面燙著半瓮金華酒。
“安兒喝杯酒罷,暖暖身子”
“謝謝娘”趙祁安從托盤上拿起兩隻倒立的白瓷杯,拿起已溫熱的酒瓮。倒出來兩杯。一杯遞給了娘親。
“這酒倒不辣,甜絲絲的”“這又不是燒酒,這酒不烈性,不好醉人,也不會教人誤事”
“來來吃肉,吃飯。先把肚子填飽,這冬天還是養養身體。來年才會有好氣運”
“娘的五行之術沒想到還頗為精通。”
“……吃罷,小鬼頭!”
這蹄膀用香料腌過,用黃豆醬混著八角桂葉燉了兩個小時,汁水結結實實進了裡面的肉縫裡,格外地香。
白珂只夾了兩三筷子,餘下的都歸了趙祁安。他本來倒想推脫。
“你吃著罷,我吃這糟貨好下酒。這粥也不許剩,底下還有一層板栗肉,想著你不吃糖,整鍋里就放了指頭肚那麼大的白冰糖。”趙祁安老老實實吃完了飯,肉也下了肚。白珂讓他在院子里走走再睡上一覺。這鋪子只有早上和上午是忙的。下午十分地清閑。
白珂吃完了飯到了后屋洗衣服。趙祁安把門口的積雪用大掃帚堆在一邊。
進屋,用鐵叉子捅了捅炭火,坐在一旁讀起書來,他已經考過了童生,今年或者明年打算去考府試。娘親說自己絕不是要去田地里當那莊稼漢。他這隻手就該執筆寫書卷,未來能為民謀福祉。他雖對讀書沒有什麼興趣,總算還有天分,童生考試他是常州的第三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