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城,屬九州西南部,位於滄江上游區域,地跨數十區縣,環山繞水,是天然的山峰綠植多。這兒自古以來第一產業就佔大頭,種植的稻米出口遠銷世界各地。放在三十年前,農業發達是件絕頂好事,但按當今的城市發展速度來說,農業已然成了眾所周知的短板。
其實早在十幾年前,慶城也積極著手過市內發展工作,致力於摸索開拓出一條獨特的發家致富之路,經過考察選址,試點多地,幾番周折之後,坐著政策直通車,工業、服務業的發展漸有了抬頭趨勢,產業基地、鋼鐵水泥工廠、高新開發區、旅遊園區、大型百貨商場也是一個接一個建起來,口號喊得通天響,投資亦拉得熱火朝天,曾壓這是塊流油的肥肉,是處風水寶地的何其多。
眼瞅著皇天不負有心人,縱有千千難也咬牙挺過來了,等要見收成效時,居然生不逢時地遇上天災,地震又泥石流的禍端接踵而至。
所有心血一夜之間功虧一簣,資本家賠得那叫一個屁滾尿流,政府救災搶險的同時還得安撫那些青臉,低眉順眼然兩邊都撈不著好。
後頭這火啞得也不是突如其來,前車之鑒在那明晃晃擺著呢,發財和破財是一種玄學,生意人可都精得很。
風水寶地日落千丈成了窮山惡水,流油肥肉一夕卒然變了賠本買賣。
沒大佬豪擲萬金,政府也不敢投標,加之上頭的人流水線似的換了一批又一批,觸及的利益關係鏈亦越來越複雜,各路阻礙數不勝數,下來的撥款更是層層剋扣,落到實處時不剩幾個子兒,發展自然停滯不前,吊的個半死不活。
自那時起,整個慶城恍如處在一片陰霾當中,宛若瀝血進京趕考的書生一朝落榜后,從此一蹶不振,頹靡菲薄,潦倒窘迫到衣不蔽體卻再不思進取。
賀家住的這片舊居民區,坐落慶城西隅,從太奶奶輩兒到賀戍,少說也有個六十年左右的歷史,周邊鄰居基本也都搬空了。剩下的幾戶多是孤兒寡母,空巢老人,年輕的都想方設法往外市鑽,能飛幾遠是幾遠。
溫婉賢淑的賀媽媽儘管不屬於精明強幹那類,但也足夠深謀遠慮,丈夫雖死得早,留下的錢也有厚實一筆,但錢攥在手裡並沒有多少安全感,用在安身立命的傢伙上才不會跑。
幾日徹夜難眠后,賀媽媽遂跟打了雞血似的去到處諮詢單位同事乃至上司領導汲取買房經驗,甚至開始每日看報讀聞了解房地產方面的知識,一番審時度勢后,抓住時機乾脆大手一揮,把房買在了千里之外的海濱城市。
這樣的決定放在十幾年前,匪夷所思,大膽前衛,一個年輕寡婦頂著風言風語與親老壓力的那份義無反顧已然十分可貴。
當時的海城和今天的海城,可謂地下和天上的區別。地界看似貧瘠落後,實則蘊含的潛力無可限量,僅僅欠缺一個被發掘的機會而已。
海城本就鵠立著匯聚全國優秀青年的高校,擁有其他城市無法企及的人才資源,當大批高知有勇有識之士在關鍵時期如雨後春筍般湧現時,就註定不會平凡。這批人在海城生根發芽、創立企業,憑藉天然的沿海優勢,將商業貿易廣通海內外,把汽車、電器、傢具等數百類生意做得如火如荼,各項發展蒸蒸日上、欣欣向榮。從雛雞變鳳凰、一貧如洗到宏圖大展,海城經歷的變遷具有實現城市富強路之劃時代的里程碑意義。
昔日破落小城搖身一變成了眾人口中的香餑餑,以不可撼動之勢越居眾多城市中的佼佼者。在經濟如此迅猛勢頭之下,自然而然的寸土寸金,輪番炒來炒去,一抬再抬,房價噌噌升值,一下翻了幾十番。
八十萬變千萬,連公司活久見的大老闆都感嘆賀媽媽有點厲害,以至頭腦一昏還給她升了職,承諾能讓她去海城分公司上班。
賀家一直未搬離香信園,主要原因還在於賀奶奶戀舊,老人家想落葉歸根,身子骨愈發多病,沒精力去外頭折騰,況且香信園是她住了一輩子的地兒,她的一切都源於這,也終將消逝在這。
賀媽媽人如其名,溫婉茹。怎可能駁老太太的意?只是她那時升了經理,日漸忙於工作,沒法兒照顧好兩個孩子,這任務便更多落在賀奶奶身上,不過老人家倒是樂意得很。
老太太是一年前突發心臟病去世的,當時家裡沉寂了很長一段時間,蘇融整日哭成個小淚人兒,賀戍更是寡言少語,冷冰冰沒點人氣。
同樣觸景生情,賀媽媽涌到嘴邊的搬家遲遲說不出口。一拖再拖直到兒子高三快開學才意識到不能再耽誤下去。詢問倆孩子意見,也得了點頭。卻在緊要關頭出了幺蛾子,搞了半天問題卡在遷戶口上,且一時半會兒還落不下來,屋漏偏逢連夜,又碰上公司出了些問題,忙得焦頭爛額,無奈之下只能再逗留一年。
搬家的事就此擱置,溫婉茹又隔三差五齣差,索性家裡請了位鐘點阿姨,負責蘇融的三餐和打掃家務。
賀戍高二下學期選擇了住宿,蘇融尚且初三也跟風,不像哥哥皮糙肉厚嬌女僅待了五天就適應不下去,只得灰溜溜回來繼續走讀。起先還有賀奶奶的陪伴,半年後老人辭世,家中就剩她孤零一人。
這香信園唯二的好處大致就是僻靜、離學校近,其他一無是處。
通往香信園的路口十分寬闊幽長,兩邊種植的樟樹從蘇融第一次來這便是參天巨大,列排整齊劃一,風一吹,葉片就洋洋洒洒的響,脆葉簌簌偶爾也驚起棲息的飛鳥,沿途路燈只三兩盞,透過蓬蓬樹蔭照亮腳下,枝頭搖曳飄蕩使得光影分外閃爍,漸漸斑駁了視線。
到了盡頭的岔道口,往左步行百米,再向北直行五六腳就到了賀家院門口。
兩人始終保持一前一後,賀戍開門的手一頓,轉身若有所思地瞧蘇融。
猝不及防對上兩行漆黑的目光,蘇融心驚眼皮跳了兩下。
“開門呀。”她催促道。
“你今天是不是看見了?”他忽然嚴肅起來,直接開門見山得問。
“什麼?”剛剛走這麼久累得想吐,他的問題讓她頭有點懵。
“你說呢?”他舌頭抵了抵腮,意味深長地看她。
等腦子反映過來,她幾乎立馬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她刻意想了很久,才開口。
“我不知道哥在說什麼。”
她特意咬重哥這個字,眼神迷茫地回答他。
“你不知道?”他眯著眼,要把面前的她看穿似的。
“你是指你又上球場的事嗎?”
這下換他沉默了。
賀戍當然清楚她在說謊,每次扯謊眼睛就四處張望,萬年改不了的毛病。揣著明白裝糊塗呢,在他鼻子下面她永遠無處遁形。但她拿這個說事,真是慣知道他的命門。
這下換他沉默了。
賀戍當然清楚她在說謊,每次扯謊眼睛就四處張望,萬年改不了的毛病。揣著明白裝糊塗呢,在他鼻子下面她永遠無處遁形。但她拿這個說事,真是慣知道他的命門。
頭頂倏忽落下幾聲低笑,氣得她想踹人。
三六計忍為上策,她撈出鑰匙,偏過他,“你不開門,那我來。”
“我沒帶鑰匙。”又是一陣笑,夾著赤裸裸的嘲意。
“……”
他笑得更放肆了,就是欠人用鐵板錘爆,然後教一教“尊重妹妹”四個字怎麼寫。
“那你別進來了。”蘇融狡黠彎唇,借身量小滑溜進去后,手腳並用地疾速關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