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了不久,張先生把面前的茶喝完,畫著詭異線條的紅紙扔進垃圾桶。
他在電腦上看了下明天排滿的預約,喝完茶,撥了個電話:“依我看是妥了。”
那邊說不管成不成,錢都給他轉過去了,包括給杜輝的那一千塊。
張先生覺得這客戶果然是做大生意的,有風度,提出給對方來個一條龍服務,打八折。
那頭的男人沉默片刻:“給新生兒算命價位多少?”
張先生笑:“小事,給您包套餐裡頭了,不額外收費。您把生辰八字給我。”
“還沒生。”
“大致的預產期也行。”
“還沒懷。”
“……結婚了嗎?”
“……快了。”
張先生:“那您還真是未雨綢繆啊。”
*
銀城一中周五放學早,五點多,天之驕子們陸續從校門出來,保姆、司機在聊著天等自家孩子,豪車一輛接一輛停在路邊。
一個穿花裙子的女人等在校門口,她來得有些早,悠閑地坐在開著金銀花的圍牆下,正在聽音樂,時不時往嘴裡送一片鹵牛肚。
“葉老師。”一個怯怯的聲音忽然在旁邊響起。
葉碧忙摘下耳機站起來,和氣道:“你好,你是……?”
面前的中年男人形容落魄,身形微胖,穿著髒兮兮的夾克衫,眼皮耷拉著,目光閃躲,手中拎著一個大塑料袋。
“我是牛杏杏的舅舅。”他艱難地開口,“我剛從老家回來,她媽讓我給她帶了點吃的,她學習辛苦,得多吃。”
“喔,是她舅舅啊。”葉碧奇怪,從來沒聽孩子說她有舅舅。而且她媽已經跟女兒決裂了,怎麼會讓人帶東西給她?
葉碧還是接過,打開看了一眼,是罐裝的腌白菜杆子和干米面,很多地方都有的農家產品,十塊錢能買很多斤的那種。
“我代她謝謝你了。”
男人反而垂著頭連聲道謝,瞟到不遠處的人影,急著要走,走了幾步又折回來:“那個,葉老師,孩子她媽不在,辛苦您平時照料了。這孩子要是不聽話,您就教訓她,我們這些人,文化水平低,沒資格教育孩子……拜託您了葉老師,要是她想回家,您別讓她回去,叫她在銀城好好念書,將來考個好大學,賺了錢給她自己花,也孝敬您,千萬別給家裡,我們……我們對不起她。”
眼看牛杏杏的身影越來越近,男人把口袋裡的錢都掏出來,二十、五十的票子,還有一把硬幣,他不太好意思給,“這些給孩子當零花錢,買練習冊。”
葉碧還沒來得及塞回去,他就一瘸一拐地跑了,匆匆把硬幣丟進馬路邊的乞丐碗里,頭也不回地消失在人海中。
“葉老師!”牛杏杏看到她,興高采烈地揮手,“我月考考了全校第十,物理老師下課讓我去他辦公室,想給我競賽名額,所以遲了點出來。”
葉碧欣慰地往她嘴裡塞了片牛肉:“不錯,咱們回家吃飯去。”
牛杏杏平時住校,周末回孟嶧租給她的市中心公寓,賒著賬,等她以後工作了再還。每個周五葉碧都會來一中接她,兩人一起吃個飯,她還是喜歡住在葉碧家,幫忙刷刷鞋子、澆澆花。
自從考上一中,她越來越開朗了,願意和人交流。
“桐桐姐和孟先生什麼時候回來?”
葉碧也不知道,“想什麼時候回就什麼時候回吧,加拿大那邊出了事兒。”
牛杏杏是乖學生,不用手機,不看微博,並不知道出了什麼事,似懂非懂地點頭。
“剛才那個男的是誰啊,找你幹什麼?”
葉碧問:“你沒認出來他是你舅舅嗎?可能有急事,給你送了米面就走了。”
牛杏杏露出詫異的表情,剛想說“我沒有舅舅”,又似明白過來,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測。她低頭看著家鄉的米面和鹹菜,鼻子有點酸,抬頭又是一副笑臉了:“那我們晚上嘗嘗看吧。他還說了什麼話嗎?”
“讓你專心學習,以後考個好大學。”
“嗯,會的。”
馬路對面,杜輝看著一大一小走進地鐵站,突然感到一陣輕鬆。他憑著記憶,沿著一條小路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路旁咖啡館靠窗的位置坐著一個年輕男人,左手有一搭沒一搭地撬著懷錶蓋子。咖啡館建在交叉路口,視野很好,能看到許多東西。
他盯著窗前掠過的身影,啜了口涼透的咖啡。
手機屏乍亮,一條推特顯示在屏幕上。
“昨日上午九時,心理學專家弗雷德里克·金斯頓在溫哥華米歇爾醫院死亡。此前他被診斷為肝癌晚期,據警方分析,他極有可能利用藥物自殺……”
——————————————
第七個瓜。下章是大瓜。
完結倒計時: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