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傻繼續比劃。
“我被流放之後,一心想要報仇,他卻派了隨身二奴之一的攝奴,緊跟在後,只要有人想收我為徒,攝奴便出手殺人;數年間,我走遍大江南北,攝奴所殺的刀法名家不下二、三土人,其中有的只是出於義憤,看不慣他如此逼迫一名身殘少年,竟也難逃毒手。
“後來,我流浪至央土,適逢祖龍江大澇,沿岸潰堤,盡被洪水淹沒。
我僥倖抓住一片浮木,在洪流中載浮載沉,最後被人救起,混在難民中一同遷徙,又回到了東海道。
來到王化鎮外一處山村,一名退隱的老刀客和他的孫女收留了我,我隨他們砍柴度日,一過就是大半年……” 那樣安適閑逸的日子,幾乎讓阿傻忘了仇恨。
直到某天,那惡魔般的胖大黑影又找上門來。
攝奴在大水中失落了阿傻的行蹤,受到主人責罰,便將大半年來奔波露宿的怨氣全出在阿傻身上,主人交代不得傷害阿傻,攝奴便當著阿傻的面,將老刀客的四肢一一砍斷,折磨致死,然後用最殘忍的手段,將那名對阿傻最溫柔體貼的、水靈水靈的標緻小姑娘反覆姦淫,卻又小心翼翼不讓她死去。
無法反抗的阿傻,被迫目睹她受辱的每一個細節,過程長達三天三夜。
他嘶吼到喉嚨王燒滾燙,胸腔深處顫痛得無以復加,眥裂的眼眶裡爆出鮮血,卻無法澆熄攝奴殘暴瘋狂的高昂興緻--他本就是江湖上風聞喪膽、土惡不赦的異域魔頭,這幾年跟著主人身邊多所壓抑,一朝解放,更是變本加厲。
阿傻最後昏了過去,不知是肉體的疼痛抑或心痛所致。
朦朦朧朧間,一股無聲的音浪穿腦而入,隱含著無窮無盡、凶獸般的毀滅力量,彷彿是應他的召喚而來。
然後,他一睜開眼,就看見了“那個”。
““那個”?”獨孤天威蹙眉。
“是一把刀。
”阿傻冷靜比劃。
“雖然它有刀的外型,但並不是刀。
” “像刀又不是刀……那是什麼?” “是妖魔。
只要握住,就能得到力量……足以毀滅一切的恐怖妖魔。
” 阿傻擎起了那柄刀,恍若附魔一般,朝攝奴撲了過去。
等他回過神,武功高強、出手如雷電炫赫般的攝奴已然倒地不起,阿傻緊摟著那名蒼白的小姑娘,兩人癱坐在一地的血泊里。
“不……不要咬牙皺眉頭,你剛……剛才的樣子好……好可怕。
”她綻開一抹虛弱的笑,顫抖的小手輕撫他的面頰,破裂歪腫的唇瓣已看不出原先的姣好形狀:“就算……就算我……我不在了,你也要好好……好好的活下去……” 姑娘的嘴唇慢慢凝住,氣息漸衰,然後一動也不動。
--所有要他“好好活著”的人,最後全都不在了。
(沒有你們,我為什麼還要活著?)不知呆了多久,阿傻忽爾醒來,愣愣起身,將老人和姑娘收埋,把攝奴的屍體以及那柄恐怖的魔刀一起掃落山崖,然後像行屍走肉一樣的走著,漫無目的、無休無止,直到氣空力盡,昏死在朱城山下……◇ ◇沉吟道:“我聽說昔日縱橫西山的“夜煉刀”修玉善金盆洗手后,攜家人隱居在朱城山附近。
東海刀法名家不多,去王化鎮郊一查便知。
”說著一笑,目光饒富況味:“倒是岳老師隨身二奴一向焦不離孟,武林人盡皆知,怎地如今只剩下一隻孤鳥?另外一位,卻又去了何處?” 岳宸風冷笑。
“我派攝奴出門辦事,已遲月余未歸,正喚人去查。
我的家奴若有什麼萬一,這位小兄弟恐怕脫不了王系,屆時報官開審,還請城主大人不吝提借,以還岳某一個公道。
” 獨孤天威嘿的一聲,捻須道:“依我瞧,這書是真是假,普天下也只有你岳宸風知道。
這樣罷!我替阿傻定個約,今年六月初三,沉沙谷秋水亭之上,你二人當著天下豪傑的面,好好比試一場。
阿傻這廂,便以這部《虎禪殺絕》作抵押,你要打敗了他,書便雙手奉上,岳老師以為如何呀?” 滿座聞言,盡皆愕然。
橫疏影蛾眉一挑,杏眼中掠過一抹精光,唇珠微抿,神情似笑非笑。
胡彥之腹中暗笑:“以岳宸風的身份地位,豈能與一名骯髒乞兒動手?他若應了這場,無論勝負如何,斷難再代表鎮東將軍府出戰,慕容柔如折一臂。
說到底,這獨孤天威可一點都不傻。
”若非礙著場面,幾乎大聲叫好起來。
岳宸風面色陡青,但也不過是一剎,旋即哈哈一笑:“與這少年有深仇大恨的恐非岳某,而是城主大人。
一旦上了折戟台,岳某人一刀便能要了他的性命,我尚且有些不忍,城主倒是慷慨。
” 獨孤天威笑道:“岳老師若無異議,咱們便說定了。
”岳宸風冷冷一哼,並不答話。
獨孤天威滿面得意,捻須回顧:“阿傻,本侯替你主持公道,今年六月初三秋水亭,當著天下豪傑的面,你與這廝好生一決,有冤報冤、有仇報仇。
白日流影城什麼沒有,就是傢伙特別多,本侯命人給你造口好刀,砍岳宸風他媽的!” 誰知阿傻竟搖了搖頭,顫著手胡亂比劃。
獨孤天威眉頭一皺,直視耿照:“他說了什麼?快解!” 耿照也不禁蹙眉,視線追著他如顛如狂的雙手,飛快念道:““刀……不用……我有刀。
只有……只有這把刀才能……才能殺他。
就像我殺了……攝奴一樣。
這……這是天意?””一把抓住阿傻雙肩,使勁捏著,低喝:“阿傻,別慌,看著我!你說什麼,什麼刀?是那柄妖魔之刀么?刀在哪裡?” 阿傻嚎叫一聲,也不知哪來的力氣,猛地將他推開!耿照被推得踉蹌幾步,正要立穩腳跟,一股潛力自落腳處直撲上來,陡然間將他往後一掀,耿照失足坐倒,伸手往下一撐,使了個“鯉魚打挺”躍起身。
阿傻兩眼血絲密布,原本慘白的瘦臉青得怕人,飛也似的衝下露台,撲進那堆髹了漆的大紅木箱之間,雙手抓起一隻三尺見方、高約兩尺的紅木箱一搖,徑往旁邊甩去,“碰!”木箱摔得四分五裂,所貯金珠寶貝散落一地,浮起一層暈黃珠靄,如夢似幻。
遲鳳鈞劍眉一豎,峻聲喝道:“大膽狂徒!來人,將這廝拿下!” 這些箱子名義上是鎮東將軍府饋贈的禮物,扛箱的卻是東海道臬台司衙門選出的公門好手,個個身手不凡,見狀也顧不得侯爵府的體面,紛紛攘臂呼喝,朝阿傻蜂擁過來;幾條黑黝黝的精壯胳膊鎖著他的肩、臂、腰、頸,便要將人拖倒。
誰知阿傻宛若中邪,含胸拔背,佝僂著身子一扭一彈,四、五名大漢倏被震飛出去,乒乒乓乓一陣亂響,摔得橫七豎八,掀翻成壘的貯禮紅箱。
胡彥之心中一凜:“是道門“圓通勁”一類的功夫……這小子造詣不差!” 正欲起身,案前黑影一晃,耿照已縱身撲了過去,速度之快、落點之准,宛若蒼鷹搏兔。
眾人乍聞襟風獵獵,一眨眼間人已掠下露台,一把抓住阿傻的右手,兩人四目相對,耿照低喝道:“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