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刀記(1-44卷全) - 第647節

“你的意思是--” “三奇谷、三座石屋,九陽極數、朱紫交競……還有石壁上對象不明的題詩,在在說明一件事。
”染紅霞正色道:“五阻大師的同修,不止“醫怪”袁悲田一個,三奇谷之內,自始至終都是三個人。
那第三人究竟是誰?如今……卻在何處?” 第百廿五折 玉宇巍峨,牙骨盈坑心中疑惑,兩人連袂來到第三座石屋。
屋前如五阻大師之“無生道場”,原也立了根粗樁,卻被攔腰削斷,殘樁突出地面不到一尺,上頭僅余半個“電”字,左側還拖著一撇,兩頭並未相連。
染紅霞抱臂托腮,靈光乍現:“莫非是個“庵”字?”耿照識字有限,伸指虛寫個“庵”,越看越像,雙掌一擊:“有理!紅兒,你真是聰明。
” 染紅霞被贊得臉烘耳熱,小臉暈彤彤的,嘴上卻不肯讓,咬唇佯嗔:“你這話聽著倒像長輩誇獎,教人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耿照丈二金剛摸不著腦袋:這年頭,怎麼連夸人也有事!莫非“聰明”二字別有寓意,惹她不歡喜了? “你先喊了紅……才夸人,好佔人便宜!” “那好,”耿照有過必改,絕不拖泥帶水。
“下回我要誇你,便喊你“二掌院”好了。
”染紅霞原本還忍著笑,一聽俏臉沉落,咬牙道:!” 耿照想起她最不喜歡他這樣叫,趕緊改口:“不敢不敢,我說著玩的。
下回,萬一我又想誇獎你,一定不喊你“紅兒”,喊……喊“紅姊”好啦,聽來一點不像長輩的口氣,絕不佔你便宜。
” 染紅霞被那句“萬一”逗笑了,噗哧一聲,霎時如春風復來,雪靨更添麗色,看得耿照微微發怔,一臉呆相。
她心中微感歉疚,暗忖:“好端端的開著玩笑,我同他嘔什麼氣來?這下倒好,氣氛弄僵不說,還平白給叫老啦,當真是咎由自取。
” 其實染紅霞也想多了。
在耿照眼裡,紅兒俏美可喜,一顰一笑無不動人,並未往心裡去。
雖說如此,畢竟是她起的頭,儘管懊悔,卻拉不下臉說軟話,猶豫一下,伸手挽著他徑推門扉,細聲道:“咱們瞧瞧去。
”衩間伸出一條雪酥酥的結實長腿,率先跨過破敗的高檻。
第三間石屋所置,又教二人大吃一驚。
石屋前後三進,有廂有廊,無論斗拱、屋樑乃至門扇窗牖,形制均近於今時,年代明顯較無生道場、救活齋更晚,規模也大得多。
中堂甚至有六扇明間,所有木造的部分都經過油浸之類的防腐處理,不僅形狀完整,機能亦都健全,沒有缺門爛窗的現象。
而如此規模、堪稱“宅院”的建築里,僅有居間的大堂置著幾把桌椅,連床都沒見,所有房間無分大小,其中僅有一種傢具,就是書架。
堆滿竹簡帛書的書架,堆滿經籍卷冊的書架,傾倒毀壞的書架,空空蕩蕩的書架……乎一進入院中便悄悄靜止,空氣里懸浮著木竹捲紙的微腐氣息,連一絲微風都感覺不到。
屋外的鳥叫、遠處瀑布的轟隆聲響,俱都被擋在高牆之外。
院牆內似乎該有幾株粗老梧桐,夏日裡濃蔭與雷響般的蟬鳴,更能襯出此間的悠遠靜謐……但別說是樹,院中連一片裸出石磚的泥地也無。
這是為了避免植土蘊含濕氣、縮短藏書壽命而做的設計。
兩人自然而然都沒作聲,攜手行望,屋內半數房間的架上是都空的,集中在後半部,毀損的狀況也格外嚴重,室內積塵盈三寸,連門扉都不易推開。
耿照試著打開一間,湧出的灰浪活像是一場雪崩,兩人灰頭土臉奔迴廊廡起處,掩鼻待瀰漫的灰翳沉落,才得繼續深入。
自此耿照打消了開門的念頭,反正鏤空的窗格仍能略窺室內情景,後進里空蕩蕩的,書架倒得七零八落,彷彿前院尚有人活動的久遠以前,此處便已廢棄,衰敗得特別厲害。
流影城也有這樣的書庫,規模更大,耿照經常出入,並不陌生。
“這兒不像有人住的模樣。
”他嘆了口氣,抬望著幾乎迭到橫樑下方的一捆捆竹簡,喃喃道:,說不定咱們想錯啦。
這座大屋是庫房,用來貯放經典,並沒有第三位同修的前輩。
”兩人置身左廂頭一間房,這兒距中堂最近,屋內保存的情況幾乎是最好的,才特別選它一探。
染紅霞摒住呼吸,湊近書架仔細觀視;繞行幾匝,嫣然一笑。
“叫“紅姊”。
”她眸中閃過一抹狡黠,隱有幾分得意。
這神情在寶寶錦兒身上司空見慣,每當惡作劇得逞,又或打著什麼壞主意,總能見到這樣的淘氣慧黠,於穩重的染紅霞卻土分希罕。
耿照先是一愣,片刻會過意來,笑道:“紅兒有什麼發現?” “是紅姊!”染紅霞義正辭嚴糾正他。
“架上刻得有字,你瞧。
” 纖指之所至,比著“道門武部之七”幾個小字,字跡大開大闔,宛若劍痕,較瀑布石壁的題刻略顯稚拙,遒勁亦多有不如,但確是出自五阻大師的手筆。
順著染紅霞的引導,他又在隔壁書架發現“儒門武部若王”的墨字,與救活齋題匾如出一轍。
袁悲田書法造詣極佳,全無五阻大師兩處字跡的生熟之別,更是好認。
“證據”卻在第三座架上。
“釋門武部”的記號,來自一個全然陌生的筆跡:袁悲田之字近於行草,筆勢飛動、駿邁昂揚,此人卻是端正工整的中楷,一絲不苟,可比雕版。
耿照沒學過書法,說不出兩者的區別,但屋外木樁的半個“庵”字亦是端正的大楷,總不會是袁、盛突然轉了性子,寫出截然兩樣的筆跡。
如此染紅霞推論有據,在胤丹書闖入之前,谷內確有第三位不知名的高手,至少與二人平起平坐,一起整理了屋中所藏。
這人離開后,所有形跡亦隨之消失,一如被攔腰削斷的木樁。
是這位高人親手抹去,還是五阻大師、甚至是袁悲田所為?三人最終是不歡而散,抑或另有隱情? “由石壁的絕筆詩看,至少五阻大師並無芥蒂,詩里的口氣土分平和,還是頗安慰人的。
”染紅霞沉吟道。
耿照想起“死生縱有命,來去本無求”兩句,連連點頭。
“說不定竹簡里會有線索。
” 兩人合力搬下幾摞竹簡,攤在地面展讀。
耿照拿的是“道門武部”,竹簡的刻字面腐朽得厲害,保存的情況遠比想象中更糟,以石屋之王燥通風,災情似不應如此慘重。
他連換幾捆均不能讀,恰迎著染紅霞凝目投來,顯然她拿的“釋門武部”也是一樣。
兩人拍去掌灰,滿懷不甘地起身。
耿照吸了一肺竹腐濁氣,打開咿呀亂響的陳舊窗牖通風,所幸窗軸還算結實,並未應手脫落。
陽光射入斗室,映出窗邊几上幾把爛掉的大毫、被石硯壓著的幾枚布包模樣的物事,還有地上打破的瓷碗碎片。
耿照心念一動,忽然明白過來。
“是拓印!”指著層層蛛網披覆的布包,對染紅霞解釋:包便是拓印用的拓包,瓷碗是拿來貯裝白笈水的。
在竹簡的表面先塗抹白笈水,覆上紙張以毛筆敲打按壓,使紙張陷入阻刻凹痕之後,再以拓包蘸墨輕壓,如此便能將字拓於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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