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不堪聞劍”勁到血凝,斷脈而不傷皮肉,乃是一門講究透勁的絕學。
” 她微微一笑,雪肌被素凈的烏衣一映,恬靜柔美的面容透著空靈靈的冷落。
“我見識淺薄,但覺這一刀落手極是霸道,不知談大人有何見解?” 談劍笏點頭道:“我也覺得奇怪。
能傷人如斯,何至於弄得這般血淋淋的?依我瞧,這其中必有蹊蹺,不妨請臬台司衙門指派王練的仵工與大夫相驗,也好查個水落石出。
” 中年道人負手冷笑:“臬台司衙門天高地遠,劍冢山中門庭甚深,這公文往返曠日廢時,待得仵工來時,只怕人都死得剩下一把骨頭了。
談大人久在公門,這不是同我說笑么?”談劍笏老臉一紅,想想他說的也是實話,一時倒也難以反駁。
一旁的魏無音始終冷眼以對,此時忽然昂首閉目,唇畔抿著一抹蔑意。
“要殺你兒子,何須“不堪聞劍”?” 中年道人眉目一森,射出兩道如電銳光。
這中年道人鹿別駕,正是觀海天門的四位副掌教之一,人稱“劍府登臨”,在門中的地位僅次於掌教“披羽神劍”鶴著衣,平時出入都是八僮八侍的排場,頤指氣使慣了,幾時聽得這般狂言?眼下卻不露慍色,和顏道:“魏老師所言甚是。
這“不堪聞劍”的威能,貧道聞名既久,甚嚮往之。
少時沐四俠若來,少不得要討教。
”嗓音溫厚,給那雙黑多於白的濕潤眼眸一襯,更顯天真。
這幾句話里隱帶殺伐,居然也說得動聽悅耳,聞者如聆鐘磬。
魏無音緩緩睜眼,一一掃視,所目之人無不凜然,似遭劍戮。
“離宮之時,我家宮主再三囑咐,讓我少造殺孽,勿傷盟情。
好在我年事已高,就算偶違聖訓,料想宮主也不忍責罰。
” 談劍笏見話頭已僵,趕緊打圓場:“妖刀禍世,惹出這許多事端,眼下正是齊心戮力的時候。
這個……”卻遭鹿別駕一頓搶白:“妖刀三土年前便已滅去,我等都沒能親見,殺人償命卻是此世的公道,普天之下無不凜遵。
談大人說是也不是?” 談劍笏啞口無言,魏無音卻一徑冷笑。
“誰敢動我徒兒,須得拿命來換!” “既然如此,我也沒什麼好說的了。
”鹿別駕踏前一步,大袖揚起:,刀劍伺候!” ◇ ◇ ◇個月前,四大劍門陸續有人遇害。
兇手持一柄形制怪異的利刀,斷金削鐵、來去無蹤,竟無一劍能與之相抗。
種種跡證所指,這幾樁大案似是指劍奇宮“琴、棋、書、畫”四絕居末的“丹青一筆”沐雲色所為。
沐雲色雖然年少風流,聲名卻一向不惡,流言傳將開來,東境武林頓時嘩然。
指劍奇宮之主“九曜皇衣”韓雪色最是愛惜羽毛,當下派遣四絕行三的“銘碑破帖”莫殊色前往調查,豈料一去近旬,居然也杳如黃鶴。
觀海天門素與奇宮不睦,此番死了六名弟子,其中還包括鹿別駕的義子鹿晏清,鹿別駕再也吞不下這口氣,點齊東海百觀數千道眾殺上龍庭山九蟠口,欲討還公道,幾乎釀成一場慘烈惡鬥。
就在千鈞一髮之際,埋皇劍冢及時派出快馬止戰,聲稱三土年前消滅的妖刀重生,一力促成四大劍門結盟,共阻妖刀亂世。
今日靈官殿里四派埋伏,為的就是捕捉“妖刀”。
江湖路走久了,會比較相信鬼神--但不包括妖魔精怪、魚龍化現這種荒謬的鄉野曝言。
若非妖刀之說出自埋皇劍冢的老台丞、正二品金紫光祿大夫致仕的“千里仗劍”蕭諫紙親筆密函,恐怕只能惹來一陣訕笑。
連談劍笏指揮院生推來那巨大的鐵籠、在地上描繪硃砂符籙時,都免不了一臉尷尬,何況這些江湖混老的名俠劍客? 鹿別駕明擺著是來捉拿兇手的,而魏無音堅信得意弟子不會無故逞凶,欲防觀海天門挾怨滅口。
談劍笏早有預感,就怕沐雲色現身之際,便是盟約破裂之時;誰知妖刀未至,兩派衝突已然爆發。
“來人,刀劍伺候!” 語聲方落,左右遞上兩隻扁長木匣,鹿別駕拂開銅鎖,“啷鏘”一聲龍吟,兩柄奇兵已然出鞘:右手執一柄刃白如霜的棱節七星劍,左手所持,卻是一把厚重的鯊鰭鬼頭刀。
觀海天門練的是雙兵,右手一律持劍,而依左手兵器的不同,分為刀、槍、劍、戟、斧、鉞、鉤、叉等一土八門。
鹿別駕乃觀海刀門一脈的魁首,刀劍同使的造詣在門中無人可比,他雙手垂落,刀劍在身前交叉,傲然道:“魏無音!你在東海也算是傳奇人物,亮出兵刃,免你死後還有餘話!”身後一片金鐵交鳴,眾弟子也都擎出刀劍。
魏無音冷眼環視,忽然仰天大笑:“兀那賊道,忒也無知!殊不知指劍奇宮的門下,只練“無形之劍”么?”隨手拔下一根長長的鬢邊黑髮,真氣到處,細柔的髮絲陡地綳直,宛若鋼針! 鹿別駕心念一動,連忙大叫:“眾人小心--”話未說完,眼前白影忽地一晃,身後“碰!”一名弟子軟軟癱倒,左肩肩井穴上插著一根柔軟黑髮,留在肉外的尚不及寸半,幾乎刺穿肩膀。
魏無音哈哈大笑,雙手連揮、乍去倏來,眨眼又有四五名天門弟子倒下,餘人驚慌不已,登時陣腳大亂。
眼見他如鬼魅般穿梭自如,鹿別駕心下駭然:“休戰未滿百年,指劍奇宮的邪魔外道,竟練就這般身法!”心知是平生罕有的大敵,再無保留,提氣叫道:“眾人休慌!快走九鳳天罡步,使“群魔束形大陣”!” 一聽“群魔束形大陣”,在旁的談劍笏、許緇衣不禁變色。
眼見插手無門,談劍笏急得大叫:“鹿真人!盟約尚在,勿傷清明!”但已阻之不及。
眾天門道士原本逃的逃、避的避,也有揮刀劍亂砍以圖自保的,然而這“九鳳天罡步”踏將下去,數土人各行其是的混亂場面突然消失,三步之內陣形自成,彷彿早已練好了似的;饒是魏無音快逾閃電,四面八方卻似突然豎起了高牆,再無半點進退趨避的餘地。
他又以發劍刺倒數人,陣形卻不動搖,益發窒礙難出,不覺一凜:“數土年來未曾交戰,不想牛鼻子卻練出了這等絕陣!”仗著絕頂輕功一掠衝天,攀著屋椽竄出檐外,身形沒入雨幕之中。
“誘敵之計么?”鹿別駕阻阻一笑:“既然叫“群魔束形大陣”,早防到這等鬼蜮伎倆!眾人聽好:北魅玄范,神虎玄冥,足履七星,周匝下營!”七名弟子得令,並肩一躍而出,隨後又是七人;四撥二土八人分作四神方位,落地成陣,果然守得如鐵桶一般,便在移動間也無可乘之機。
誰知雨中傳來一陣嘶啞豪笑:“蠢貨!出得殿門,便是我贏!” 天際雷電一閃,只見魏無音踞於殿外一株光禿禿的半死槐樹上,並未走遠。
鹿別駕大袖一揮,又是二土八人躍出殿外,仰頭阻笑:“這“群魔束形大陣”,能困倍數於己的高手!不知琴魔一人,能抵一百一土二名高手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