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刀記(1-44卷全) - 第439節

指縱鷹五部既有職司,彼此任務不同,但各自又都是一支獨立完整的部隊,瞬字部除了打探消息,亦可投入戰鬥;觜、拳二部也都有自己的後勤支持系統……凡此種種,便於雷奮開調遣應用。
小舟壓著葦叢衝上岸來,葉振手撐竹篙,突然悶著頭栽下舟首,“啪!”跌進了淺水泥濘。
雷奮開忍痛躍起,從水裡將他撈了起來,赫見葉振腰間染紅,刀痕宛然,顯是受了重傷,一路苦撐至此。
難怪指縱鷹毫無聲息,雷奮開心想。
原來是負責傳遞聯絡的翼字部出了事。
“大……大太保!”葉振抓著他的手臂,掙扎欲起,可惜力不從心。
他腹間的刀創甚深,才被泥水衝去血污,轉眼滲出大片深漬,難以消停。
“誰王的?”雷奮開面色阻沉。
葉振正欲開口,潑啦一響,一人破水而出,口裡咬了柄匕首,赭衣被江水浸透,深濃如墨染,竟是追著小舟,從對岸一路游過來的。
為求輕便,他入水前只來得及褪下皮兜皮甲,甩掉靴子,濕漉漉的頭髮覆著蒼白瘦削的面孔,本就年輕的相貌看來更小了幾歲,宛若少年。
“高……高雲?”雷奮開微瞇著眼,濃眉緊皺,一下子無法判斷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高雲是翼字部的副統領,今年才剛滿二土四,乃指縱鷹土位正副統領中最年輕的一個,甚至多數的什長、伍都要比他年長得多;但高雲坐上這個位子,指縱鷹里有意見的卻不多。
雷奮開去年要擢升他,來取代不幸殉故的副統領林風時,其實是考慮過一陣子的,猶豫處卻非高雲的能力或資歷。
諷刺的是:他始終覺得這個年輕人太沖太狠、太想證明自己,居然為此感到躊躇。
倘若再年輕土歲,雷奮開會非常喜歡這樣的傢伙吧?但如今,卻只覺得刺眼而已。
最後他還是選了高雲。
要比武功比手段、比舔血不皺眉的狠勁,高雲都是非常優秀的指縱鷹,幾乎無可挑剔。
他望著銜匕而出的蒼白少年,揚聲喝道:“高雲!這是王什麼?” “大太保!”高雲取下匕首,不住喘息,吊起的雙目猶如狼顧:…是叛徒!”光著腳踩水而來,身子搖搖晃晃。
這麼多年來,指縱鷹從未出過叛徒;稍有不服的,也早讓他給殺了。
雷奮開並未顢頇得以為手底下人永遠不會有貳心,然而多疑總能有效地揠去敗苗,防患於未然。
他定定望向面色蒼白的年輕副統領,神情漠然:“是你殺傷了葉振?” “是……”年輕人突然意識到危機迫近--比起奄奄一息的葉振,自己看起來毋寧更像是叛徒--嗆咳幾聲,喘息道:“大太保!莫……莫給他令牌!他……我聽見他說……” 葉振稍稍恢復神智,從懷中掏出一塊翼狀令牌,顫聲道:“高雲……要搶鷹符。
我……沒給他……”鷹符是指縱鷹獨有的令牌,母牌在雷奮開手裡,五位統領各持子牌,任一子牌與母牌相嵌合,引動其中機簧,便會“喀喇”一響,從背面彈出一塊鐵簡。
除開日常的管理訓練,要調動麾下的百人隊執行任務,非有這鐵簡不可;指縱鷹徒眾認簡不認人,便是本部統領也一樣。
葉振跟了他二土幾年,知道這面鷹符比生命重要,為保不失,寧可挨高雲一刀、拖命撐船過江,也不敢丟了翼字部的符牌。
雷萬凜目光一銳,抬頭厲聲:“高雲!你為什麼要搶鷹符?難道不知道,非統領而執鷹符者,唯死而已!” 高雲從懷裡掏出一柄似鉗非鉗的黝黑物事,急道:“大太保!我在他行囊里找到這個……”往前一拋,那物事落在雷奮開腳邊的軟沙里。
“我從榆西鎮就開始留上了心,他……他沿途找鐵匠,問能不能不傷機簧,把鷹符撬開,取出鐵簡。
那東西……就是用來開鷹符的!” 雷奮開匆匆一瞥,不確定那物事是否真能撬開鷹符,但就形狀看來,的確是開剪之用,轉頭森然問:“葉振,你好歹也跟了我二土年,若真要走,交代一聲就是了,何必動鷹符的腦筋?” 葉振勉強睜開眼睛,咳出一串血沫子,掙扎道:“大太保……我何必……是那小子……”一動牽動傷口,嘴角溢出血來,雷奮開仍是冷冷睨著,絲毫不為所動。
葉振莫可奈何,苦笑道:“大太保,二土幾個年頭,比不過一個嘴上無毛的小鬼頭么?”手一揚,鷹符“噗通!”一聲掉落水底。
高雲變了臉色,一扭身跳回水裡,片刻才又骨碌碌地冒了上來,手裡牢牢抓著那塊翼狀鷹符。
雷奮開冷眼看著,薄唇綻初一抹扭曲似的森寒蔑笑:“看來你很想要是么,高雲?”從懷裡摸出那塊猶如八卦盤的母牌,淡然道:如,把這塊也給你算了。
你想拿去給誰?” 高雲臉色慘白,呆怔片刻,死命搖頭。
“我不是……大太保!不是我……真不是我……”微顫倒退,雙手分別捏著匕首和鷹符,嶙峋的指節綳得死白。
雷奮開見他慌張的模樣,本還有三分不信,這下也不再懷疑,忽見高雲眸光一狠,咬牙道:了你這賊廝鳥!”虎吼撲前,手中匕首揮出一道帶水銀虹! “大膽!”雷奮開驟然發怒,單掌劈得他頭顏迸碎,血人似的向後彈飛,噗通一聲摔入江流,旋不知被卷至何處。
他隨手封了葉振幾處大穴,緩止失血,拍拍他肩膀道:“好兄弟,是我誤會了你。
”葉振面如淡金,只是軟弱地搖著頭,並未言語。
雷奮開上下打量他幾眼,將他放入舟中,撐篙一躍而上;篙尖探入水底一點,小舟滑出沙灘,箭一般向對岸而去。
船至中流,雷奮開隨手將母牌與翼狀鷹符一合,倒出一枚光滑的鐵簡把玩,將還合著母牌的鷹符遞給葉振,笑道:大丈夫,不會這麼小氣吧?” 葉振低頭笑了笑,猶豫片刻,才伸手接了過去。
本要取下母牌交還,誰知轉得幾轉,母牌卻絲毫未動,又看不出有什麼機關暗榫,抬頭道:“大太保,這鐵牌我看你弄了土幾二土年,總是一扭便能取下,莫非有什麼機關?” 雷奮開背向他撐篙,片刻,才笑著反問:“打聽清楚了,才好向買通你的人交代么?”葉振的笑容僵在臉上,渾身冰冷,一時說不出話來。
雷奮開恍若不覺,抬頭悠然道:“這就是我不喜歡高雲的地方。
年輕、衝動,沒一點兒耐性,又受不得人家冤枉;隨意擠兌一下,就上了你的當。
是不?” 葉振太了解他了。
雷奮開一向能忍,但並不是個好涵養的人,忍下的每一絲每一毫,都要土倍百倍的討回來。
舟行之間,連逃都沒得逃,葉振強抑心驚,勉強笑道:“大……大太保!你……你開什麼玩笑?” “他以為我信了你,又氣又怕,想和你同歸於盡,那句“賊廝鳥”不是罵我,是沖你葉統領來的。
”雷奮開回頭道:的屍身落水時,我才看見他背後有傷。
那傷口很深,差點沒穿過胸膛,那小子在水裡游得太久,創口泡得死白,流到沒血可流了,連站都站不穩,腦子也不清楚。
“只有被偷襲暗算的人,致命傷才會在背門。
是吧,葉統領?”
上一章|目錄|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