適君喻觀察街道形勢,心中一凜:“這兒可是埋伏突襲的好地方。
” 街道長約半里,卻非是筆直一條,而是略帶彎弧;寬僅容二車并行,人馬須前後相接、魚貫而過,車輛周圍的防護薄弱,帶上兩百人與二土人皆無差別。
“夫人,”他不敢輕進,舉手停止,又來到將軍夫人車窗前。
“此地偏狹,若有刺客埋伏兩側,恐大兵無用,只得任人宰割。
夫人究竟要去哪裡,可否示下?屬下可為夫人另覓一條平坦大道,方便通行。
” 沈素雲淡然道:“這分明就是條官道,哪有什麼不平坦的?莊主若不敢過,且讓妾身先過如何?”轉頭叫喚:“任宣!”單手扶刀的年輕侍衛微微躬身,舉起右手,便要下令鐵甲騎隊通過,對前頭的穿雲直衛竟是視若無睹。
在軍中,后隊無視前隊、徑從隊伍中穿過,分屬大忌,擔任先導的程萬里、稽紹仁二將見狀,紛紛勒馬回頭,雖未開口,面色均極為難看。
風雷別業麾下的穿雲直衛士們亦是精兵,怎吞得下這等奇恥大辱?土名衛士停在原地不動,大有“有種你上前試試”的意味,竟無一人讓出道來。
衝突似將觸發,適君喻僅能在一瞬目間做出判斷,伸手急喚:“慢!”在馬上低頭,對車內的少年絕色躬身一揖,沉聲道:“就依夫人。
街道狹窄,易受侵襲,夫人的安危,就有勞各位多多擔待了。
”最後幾句卻是對任宣說的。
鎮東將軍府的七品帶刀侍衛微微頷首,就當是應了他。
適君喻移目後車,見師傅那廂也沒什麼表示,略覺心安,“駕”的一聲策馬,率隊繼續前進。
穿雲直土二人分成兩列,魚貫策入鬼子鎮,隨後是簇擁著夫人座車的兩百名鐵甲騎隊,以及五土名越浦衙差,再來才是岳宸風所乘的車輛,由何患子率領的五絕庄庄丁押后。
長街兩側的攤子里,只有三五名小販倒頭睡覺,對如此大隊招搖過市毫不上心。
適君喻策馬緩行,眼看便要出得長街,心想:“莫非是我擔心太過了?”本想駐馬回頭,但後方的鐵甲軍跟得很緊,穿雲衛隊若稍一停步,不是前後相撞,便是任宣又要領著大隊徑行穿過。
忽聽後方一聲霹靂雷響,一物衝天而起,無數血紅小珠飛旋濺出,“砰”的一聲馬匹倒地,已然無頭,中招的卻是岳宸風的車駕!越浦衙差距離最近,人人被潑得滿頭滿面,那馬血觸臉溫熱,猶如己身之血,衙門公人們嚇得魂飛九霄,頓時轟散,驚叫:客!” 適君喻聞聲回頭,卻聽遠方任宣大叫:“快出此地!”這才警省過來,甩動韁繩一夾馬肚,率隊衝出了鬼子鎮!其後兩百名精甲鐵騎擁著夫人的車駕跟著撤出,隊伍有條不紊,一出了狹窄的街道,長列立時變作方陣,將居中車輛圍得鐵桶也似,固若雷池金湯。
空蕩蕩的長街上,只有岳宸風的車輛停在中央,拉車之馬被一條呼嘯長鞭割去了頭顏,龐大的身軀倒卧在地,頸斷處不住汩汩溢血,令人怵目驚心。
何患子率領庄丁將車輛團團圍起,適君喻亦領穿雲直衛回頭,提運真氣大喝:鼠輩,竟敢行刺鎮東將軍夫人!” 屋頂上一人縱聲大笑:“你說得什麼瞎話!那車裡坐的可是將軍夫人?”對面一把蒼老的聲音道:“今日之事,只與岳宸風一人有關!驚擾夫人芳駕,草民等罪該萬死,請夫人見諒。
” 適君喻聞言一凜,正要發話,忽見長街盡頭,鐵甲騎隊竟擁著夫人的座車頭也不回,繼續開拔。
他策馬追上,挽著馬車的車轡道:“夫人!您這是……”任宣唰的一聲拔出腰刀,指著他的後頸,冷冷道:不放手,我就當你是犯上。
” 適君喻又急又怒,不顧刀鋒尖冷,猛然回頭:“刺客當前,你擺什麼官威!” 任宣面無表情,冷道:“我的職責是保護夫人,你也一樣。
來人尋的是岳老師,還是你要夫人去幫忙抵擋?”適君喻頓時語塞,正待辯駁,忽來一陣風吹開車簾,見車廂里只有沈素雲與遲鳳鈞二人對坐,符赤錦早已不知去向,登時省悟:五帝窟的圈套!”還不及開口,風一般調轉馬頭,急馳而去。
背後任宣叫道:職責乃是保護夫人,擅離職守,如何與將軍交代?” “我自與將軍說去,不用你管!” 任宣冷冷一笑,下令大隊繼續前進,不多時便離開視界,消失在道路遠方。
五絕庄的庄丁與穿雲直衛將岳宸風的座車團團圍起,卻未如預料中湧出大批帝門異士,兩邊房頂上各只一人起身,手持長鞭的是“奎蛇”冷北海,而對面身穿葛布寬袖、白髮銳目的黝黑老人,正是金神島的白帝神君、“銀環金線”薛百螣。
“哼!”岳宸風車裡傳出一聲令人悚栗的冷哼,東海第一名刀的口吻帶著無比冷蔑:“薛百螣,你裝死裝膩了,專程前來送死么?五島之中,只剩你們這兩個有點出息的男人?” 老神君與冷北海對望一眼,兩人哈哈大笑。
“岳宸風!不是他們不肯來,而是正忙著哩!”老人笑道:驚擾了將軍夫人的車駕,總要有個交待。
帝門五島精銳盡出,眼下正由宗主率領,傾全力攻打五絕庄!待攻破你那骯髒的賊窩,起出你占奪他人莊子的證據,再呈交慕容將軍,想來將軍應能原宥我等驚駕的過失。
” 適君喻與何患子聞言一驚,相顧失色。
五絕庄的據點若被攻破,則岳師近年來與五帝窟勾結、暗中訓練武裝兵士之事將悉數暴露,以將軍的脾性,此事絕難善了。
適君喻盱衡情勢,飛快做出了判斷:,你先帶人趕回莊子,助上官一臂之力!” 車內傳出岳宸風低沉的語聲:“你也去!茲事體大,絕不容有失!” 適君喻咬牙道:“師尊,我帶一半的人去,其他留下,保護師尊!” 岳宸風哈哈大笑。
“你若非是我最疼愛的得意弟子,這一句便能教你丟了性命!”語聲一冷,肅然道:“臨機決斷,莫要婆媽!保住莊子不失,才是你該拚死之處。
” 適君喻再無懷疑,策馬率隊而去。
何患子正隨後出發,忽見一人巧笑嫣然,自街頭的破落屋角轉出,手持青鋼蛾眉刺,紅衣雪膚花容冶麗,正是符赤錦。
適君喻急馳中偶一回頭,大叫:“老四!別耽擱太久,儘快解決,速速趕上!”語聲未落,黃沙已卷出接天盡頭處,五絕庄眾人亦隨他而去,留下何患子殿後。
他今日統領衛隊,自非平日的牧童裝扮,一身利落的皂色箭衣,黑靴黑氅、青布圍腹,再配上皮革護腕,儼然一名少年武將,服色與岳宸風相彷彿;連頭髮都梳理齊整,以青巾裹髻,繫上皮繩,顯得英氣勃勃。
符赤錦與他說不上認識,但每回去五絕庄總會照個面,見他的模樣與平日不同,抿嘴輕笑:“何患子,你這樣打扮可精神多啦。
這頭髮,可是上官夫人為你梳的?” 何患子聞言一凜,不敢回口,雙掌一立拉開架式,沉聲道:“符姑娘得罪了。
”雙腿交錯著連跨幾步,忽地側身躍起,一腳蹴向符赤錦的腰眼!符赤錦笑道:“來得好!”卻不閃避,素手徑拿他足脛,竟似要拼個兩敗俱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