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刀記(1-44卷全) - 第167節

耿照精神大振,忽聽“嚶”的一聲,一隻尖細的下頷輕輕摩挲著鎖骨,膚觸膩滑無比,香微溫、吐息如蘭,排扇似的兩彎濃睫眨巴眨巴地掃著他的頸側,明棧雪終於醒了過來。
耿照低聲道:“明姑娘,我們要出井啦!” 明棧雪瓊鼻中輕唔幾聲,無力抬頭,彎翹的睫毛又搧了幾下,直搧得耿照頷頰生風、又癢又刺,不由得機伶伶地打了個冷顫。
眼見自由在即,他心情大好,忽覺有趣:“她的睫毛又彎又翹、又厚又挺,倒像城裡刷洗馬匹的豬毛鬃。
好好一個人,眼上卻生了兩排硬鬃刷子,不知看來是什麼怪模樣?”正欲握繩,懷中嬌軀一震,明棧雪不知何時已側轉過頭,盯著井繩急喚:…別握繩子!” 這兩句彷彿用盡了她所剩不多的力氣,酥胸不住起伏,高聳傲人的雙峰隔著濕衣緊壓耿照的胸膛,觸感軟中帶硬,既腴滑又堅挺,充滿不可思議的飽滿與彈性。
耿照探出的右手一縮,只靠左臂支撐兩人重量,“唰--”滑落尺余才又重新穩住,險象環生。
凝眸望去,赫見井繩最上端數尺間,錯落地插了幾根細如髮絲的牛毛針,非對正月光難以望見。
若無明棧雪及時喝止,無論耿照如何出手,終不免要被牛毛針插入掌中。
那針回映著月光,透明之中泛起一絲藍汪汪的艷彩,想也知是餵了劇毒。
明棧雪於腰間微一摸索,取出一隻小巧的蛛爪銀鉤,玉手輕揚,一抹銀光飛上井欄,發出“鏗!”一聲脆響。
她隨手拉了兩下,將一條幾近透明的細索交給耿照。
“用這條天羅絲,咱們從另一頭上去。
距井口三尺時踏著井壁一蹬,運勁躍出,落地后不要亂動,先看清楚再走。
井欄內外,也可能布了毒針。
”明棧雪低垂粉頸,緩緩調勻氣息,才又補上一句:“如果是我,就會這樣做。
” 這般心計,已超過耿照所能想象,他不敢自作聰明,乖乖依言蹬牆,一躍而出。
早已熟悉井底幽黑的雙眼,一旦置身月下,頓覺舉目皎然,周身無不纖毫畢現。
仔細查看腳下,不見有牛毛毒針,耿照鬆了口氣,心想:“要比心計之毒,岳宸風畢竟不如你。
” 他收起銀鉤絲線,解開腰間束縛,將明棧雪橫抱臂間,雙目機警地四下巡梭,一邊緩步倒退至山門邊。
門內篝火未熄,劈里啪啦的燒得正熾,耿照一靠近便覺暖和,連忙瞇眼側頭,避免雙目受損。
忽地懷中玉人微動,明棧雪拉著他的衣襟低聲急道:“停步!到……到這裡就好。
” “怎麼?”他渾身緊繃,不住東張西望:“又……又有埋伏?” 明棧雪“咭”的微弱一笑,緩過一口氣來,指著階台上一路蜿蜒至腳下的水漬,低道:“廟門內多是灰塵稻草,這水一路……一路滴將進去,就算王透了也會留下痕迹。
” 耿照一凜,不禁回望水痕,喃喃問道:“岳宸風還會再回來?” 明棧雪輕道:“插了毒針,定要回來收屍。
這麼多年了,他多疑的性子一點也沒變。
”遙指著篝火不遠處的一隻綾錦包袱:“用銀鉤絲線勾過來。
” 耿照小心將她放在門邊,將那隻包袱給“釣”了過來,回頭遞去。
“喏,你的……”忽然一怔,再也說不出話來。
火光掩映之下,倚門閉目的女子竟有著一張難以言喻的絕美容顏。
重傷后的瓜子臉蛋渾無血色,反倒顯出羊脂玉般的剔透晶瑩,焰火、幽影在她五官分明的俏臉上不住地跳動交錯,卻掃不出一絲微瑕,猶如握在手裡細撫多年、瑩潤細膩的象牙滾盤珠。
投映而來的篝火光芒由紅轉橘、由橘變黃,時而又化成熾艷的刺亮;影子更是深深淺淺,黑、紫、靛藍、深赭……不一而足。
無論投在她面上的色彩如何變化,放眼望去卻只得一個“白”字--所有的流輝濃彩不過是映襯,在那樣純粹白皙的完美之前,也只能相形失色。
耿照全然想錯了。
那樣彎、厚、挺、翹的睫毛,並不像兩把裝在眼上的排扇鬃刷。
也只有那樣驚心動魄的黑濃,才能為她緊閉的雙眸留下三分靈氣、三分溫婉,三分的嫵媚嬌嗔,以及一絲難以形容的危險剽悍。
除此之外,這卻是一張端雅嫻麗的臉龐,理當口吐仙綸,不染人間煙火氣。
耿照呆望良久,終於明白她為何要戴那頂遮臉的紗笠、阿傻的大哥又何以願意為她而死--想起阿傻和岳家的悲慘遭遇,他驟然省覺,一顆心迅速冷了下來,儘管胸中難掩怦然,那種血脈賁張、眼酣耳熱的暈眩感卻逐漸消退。
明棧雪似已習慣了他人怔望著自己的模樣,接過包袱至於膝上,小心解開繫結。
耿照知是她的隨身行囊,本不應多看,卻禁不住好奇心的驅使,眼角餘光匆匆一掠,恰見她翻出一條鴉青緞面兒的小巧抹胸。
那抹胸用的是上好的素麵綾錦,沿邊兒滾一圈銀線,頸、背四條繫繩亦是同款的蔥銀,款式溫婉高雅,一點都不淫冶放蕩。
但不知怎的,黑滑緞底泛著綠紫光的雅緻鴉青色,一襯上她白皙細膩的乳色象牙肌,突然變得無比誘人;想象優雅保守的褻衣中裹著她高聳彈手的雙峰,那緊壓著他胸膛的堅挺飽實,鴉青緞子的保守優雅卻使得色慾更加張牙舞爪,呼號、索討著其中掩裹的結實胴體-- 他覺得自己只差一點,便要撲上前去扯爛明棧雪濕透的衣裳、期待衣里會浮現一條一模一樣的鴉青肚兜來,好讓自己撕得條條碎碎,一把攫住那對蹦跳彈出的堅挺乳峰……了偌大的力氣,才將自己從失控的淫艷想象中拖將出來,倉皇而駭異地掩飾著全然失控的臉紅心跳。
明棧雪卻恍若不覺,從迭得齊整的衫裙之間摸出一隻掐金小盒,然後將衣衫按原樣迭好,連外頭的綾紋包袱巾都裹得分毫不差。
“放回去。
”耿照按她的吩咐,以銀鉤絲線又將包袱拋回原處。
明棧雪打開掐金小盒,盒中有兩枚龍眼大小的藥丸,一枚碧如琉璃燒煉,通體晶瑩,微帶透明,說不出的溫潤;另外一枚卻是赤紅如火,透出些許暗金,看似份量頗沉。
她手捧金盒,罕見地微露遲疑,幾次拈起那枚碧綠琉璃丹欲放入口中,幽幽嘆了口氣,終於還是放回盒裡。
耿照心想:“莫非是這盒傷葯太過珍貴,她竟捨不得服用。
”轉念又覺好笑:命都快沒了,珍寶還留之何用?想想再無罫礙,抱拳道:“明姑娘,今日蒙你相救,真是多謝了。
你既有療傷靈藥,想來也不需要我再啰唆,就此別過。
請。
”轉身便要離去。
豈料明棧雪又是一陣劇咳,氣力俱衰。
耿照聽得不忍,走出幾步,忍不住回頭:“明姑娘!你本事這麼高,若能及時服藥,待身子大好后,誰也奈何不了你。
何苦為了身外物,卻來為難自己?” 明棧雪低頭不語,突然“咕咚”一聲斜斜倒地,竟已暈厥。
耿照飛奔過去,一把將她抱起,拍去鬢邊髮際的草屑,火光映紅了懷裡的端麗容顏,不覺看得痴了。

上一章|目錄|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