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木鳶一方,費盡無數心血,以絕難想像的奇技,成功將火元之精的強大威能應用於人身,再加上刀屍技術及妖刀武學,才造就出崔灧月這一員戰將,風火連環塢初試啼聲,殺得烈火焚城、血不及出,驚震七玄各宗,促成盟會召開;以七玄大會之緊要,古木鳶也沒肯撥與鬼先生做後援,可見被視為一張決勝王牌,並不輕易出手。
然而,以古木鳶、高柳蟬之能,也無法保證崔灧月在剝除火元之精,解下妖刀離垢,克敵之招失利,傷臂浴血的情況下,一刀殺敗“卧血懷沙”平野空這種級數的高手。
做為戰將,阿傻的資質更加出色,潛力無可限量,足以在正面對決最強的離垢刀屍之時,徹底粉碎對手陣營的王牌。
伊黃粱幾乎能看見赤發火刃、身披鎧胄的魁偉男子,在方才那凄艷的一刀下飲恨倒卧的模樣。
此際,他心中只想著一件事——后,還能如何激發阿傻的潛能,迫使他持續成長,繼續提升? (學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
)去找比平野空更強的對手,來給阿傻試刀? 先生引豺狗入谷,只能說是真知慧見,其目灼灼,比起今夜的死亡試煉,前幾日阿傻的生命簡直被自己給白白耽誤,徹底浪費掉了。
伊黃粱焦灼地思考著,親自下場磨礪阿傻,以正宗九錫刀壓迫他提升,似乎是唯一的方法,但很早以前伊大夫就排除了這個選項。
他無法對自己的得意作品痛下殺手。
這事無關情感,如大匠無法任意毀去自鑄的刀劍,畫師不會在畫上塗污抹赤一般,此乃天性。
對阿傻手下留情,將不可避免地使這件完美的作品留下瑕疵。
這點伊黃粱絕不允許。
要將少年逼入死地,又不能重創至殘;最好能將他的精神壓迫至極,置之死地而後生,令阿傻本就遠勝常人的死寂心境,得以大幅攀升……伊黃粱望著儒服老者的背影,心緒微動,驀地生出一個奇想天外的大膽念頭,不覺微悚。
“先生……”他強抑興奮,恭謹開口:一事,還望先生成全。
” “孫枝雅器事,憑君亦可求。
” 老人轉過身來,笑容和煦,還是和過去一樣,帶著一眼望穿的澹然寧定,彷彿早已聽見他的心語。
“人說:”不惜玉碎,始知琢磨。
‘你若真有這等覺悟,我可代勞。
“ 耿照與弦子驅車返回到越浦,遇上前來接應的綺鴛等,眾人通力合作,神不知鬼不覺地將木雞叔叔弄進朱雀大宅。
符赤錦與耿照最是親密,故知此事,郁小娥當夜幫著安置打點,自也是見過的;除此之外,只綺鴛曾於車內見過一面,餘人俱不曾見。
耿照將人攜回越浦,固然是見到久癱的親長忽然動起來,狂喜之下,頓將種種利害分析拋到九霄雲外,不肯留他在荒僻的長生園,然而客觀的形勢卻絲毫未變:三川是非地,一旦古木鳶與幕後阻謀家的戰爭打響,越浦城便是首當其衝的戰場。
符赤錦知其心意,親自負起照拂木雞叔叔的責任,小弦子無有泄漏機密之虞,亦常來幫忙。
此外,寶寶錦兒竟也由得郁小娥摻和,莫看她一間下來便要搞事,打理事情倒是又快又機靈,一點就通,設想頗為周到,省了“主母”不少工夫。
木雞叔叔所在偏院,前後均無人使用,更與潛行都諸女起居處遠遠隔開,連管事李綏都不讓進。
李綏土分乖覺,不著痕迹地調整了下人們的洒掃排程,所有人頓時都沒了接近此間的必要,僕役們哪有不貪閑樂輕鬆的?自是誰也沒想往偏院里攪和。
綺鴛那廂,因為耿照與漱玉節有分享情報的約定在先,況且親疏有別,盟主再大,實際上也大不過一手訓練、栽培出潛行都的帝窟宗主。
耿照料想接應的潛行都諸女,斷不能對漱玉節保密,只讓綺鴛上車,幫忙布置藏匿,與她半質疑半詢問的目光偶一交會,低道:“……是陪著我長大的老家人。
我這趟回朱城山,不忍見他獨個兒被棄置在廢園,這才接來奉養。
” 綺鴛遂不再問,瞟來的眸光卻柔和許多,仍刻意不與他相視;不小心對上了,就是皺鼻冷哼,在擠仄的車廂之內摩肩擦踵,也示威似的絕不閃避,稍碰著便是不耐煩的“嘖!”一聲,老拿蓬鬆烏亮的馬尾掃他。
同組的兩名姑娘資歷甚淺,是一旬前才調來越浦支援的新人,隔簾見她頻頻甩頭抽打盟主貴臉,驚得香汗如漿,暗忖綺鴛姐果真深得盟主眷愛,被馬尾掃出滿臉的淡紅印子,也只一逕苦笑,絕不吭聲;私下都說盟主忒好脾氣,肯定疼老婆。
事後,耿照留心了幾日,見漱玉節並未多問,猜測是綺鴛有所保留,以致宗主對這名“老家人”興趣缺缺,不由得暗自感激。
而木雞叔叔自從長生園裡那一握,之後便再沒動過,一切都如土幾年間耿照所見,彷彿當日是耿照的錯覺,木雞叔叔並不曾稍稍改善。
儘管耿照事忙,每晚洗腳就寢前,定要來與木雞叔叔說一會兒話,說完心神寧定,彷彿又回到從前。
寶寶錦兒親自替木雞叔叔剪髮剃鬚,換上郁小娥費心張羅的綾羅中單,竟是清臞疏朗,極是攫人,縱是多年癱癰,亦難掩其俊雅。
郁小娥粉面酡紅,不住拿眼兒偷瞟,咬著櫻唇抿嘴竊笑,若非瞧在盟主之面,不好擔個“犯上之上”的罪名,沒準半夜就摸來試貂豬了。
連寶寶錦兒也打趣道:“叔叔若是醒來,往後相公在家裡,相貌也只能排到第二。
” “夫人此說,害我以為家裡有三個男人。
”耿照苦笑。
不過梳整精潔的木雞叔叔,讓耿照有種難言的熟悉感,非是相貌,而是這般丰神俊逸,總覺在哪兒見過,一下卻說不真切。
耿照帶走木雞叔叔之前,在長生園裡留了刻字給韋晙,說是奉二總管之命,讓他勿要驚慌。
以韋晙之精細,不必擔心他四處嚷嚷,此事就此按下。
沒見到七叔,固然遺憾,計畫依舊要繼續進行。
耿照並不想與“古木鳶”發生衝突,至少在談判之初,毋須走到你死我活的地步,必要的準備卻不可少,最起碼不能空著手去談。
藏鋒與昆吾劍柄鞘皆損,符赤錦得自胡大爺后,不忍良人之兵狼籍如斯,藏鋒既借自邵咸尊,交予他修復,自是上上之選;他若心疼寶刀毀損,不肯再付,也算替耿郎了卻一段宿因前緣,從此兩清。
但昆吾劍的歸屬,卻較藏鋒複雜許多。
染紅霞出身水月停軒,劍交許緇衣,似合情理,然而三乘論法大會之上,這位代掌門明知師妹心之所屬,仍逼迫她與耿郎相鬥,就算頂著拯救流民的大義名分,寶寶錦兒對此人殊無好感,自頭至尾,就沒有水月停軒這個選項。
鎮北將軍府的代表、二掌院的親舅舅白鋒起,據聞也在城中,符赤錦對這位威名赫赫的都指揮使無甚惡感,可惜白家的“掛印劍法”與游屍門的前輩高人有點過節,貿然上門拜訪,萬一給看出端倪,怕是麻煩得緊。
想來想去,也只剩下流影城了。
橫疏影沒見過符赤錦,但對她一向觀感不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