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早,東仕的流言滿天飛,千秋人心惶惶。
八卦媒體分析,如果厲而川被處理,接棒的應該是副董程輝,並羅列了程輝的簡歷。
又過半小時,副董程輝被曝光在名下另一家企業使用了虛假的審計報告。
看來霍川櫻的計劃也遭到了打擊,有人對她派來的傀儡釜底抽薪。
程輝的操守還不如厲而川,厲而川犯了輿論大忌,程輝則是直接磨刀霍霍向刑法。但厲而川雖然被襯托得遵紀守法很多,如今卻正被罵得狗血噴頭,東仕群龍無首,鹿死誰手還不一定。
千秋原本看看熱鬧就好,但快到中午時,有論壇帖子指出千秋“參與違規交易”,雖然沒明說,但評論一條條都能指出這是在說千秋給東仕當白手套洗錢。隨後營銷號也跟進,搬出舒澄澄曾經的壞新聞、李箬衡的黑家底,以及彭丹尼的海外背景,諸如此類,強行帶著千秋蹭了東仕一波熱度。
公司會議氛圍極度低壓。
舒澄澄沒開這場會,在計程車上翻江城的建築事務所名單。
千秋連報個改裝老廠房的審批都要花錢找人指導材料,壓根沒資格參與跨國洗錢這麼高大上的活動,是有人借著東仕的事,故意落井下石。
千秋一向低調,舒澄澄人雖然張揚,但在正事上一直夾著尾巴,如果說得罪過誰,那也只有付寧,付寧現在自顧不暇,壓根沒空搞事,只能猜是同行競爭,
小林在給她發消息:“阿程和林岱都在找下家。我們今年年終獎應該夠嗆,他們要還房貸。”
舒澄澄讓小林拖著留人,她去報社找歐夏。
歐夏正出來取咖啡,見到她就知道來意,搖搖頭,“幫不了,這次你真惹到人了,舒澄澄。”
舒澄澄抬腳搭上大樓前的石墩子,擋住歐夏的去路,“可你沒跟風發稿子。”
歐夏最大的優點就是有錢,以至於有些清高,“那是因為說你們洗錢的確實是空口白牙春秋筆法,我不樂意幹這種事。”
歐夏所在的是個大社,她不幹,也會有別人干,現在還沒動靜,舒澄澄只能猜是條件還沒到位,還得談。
歐夏想把她推開,但舒澄澄位置卡得很巧妙,要是推她的膝蓋,剛剪了短髮的歐夏看起來就會像個當街咸豬手的鐵t。
舒澄澄昨晚頭痛了一夜,此刻有些困,眯著眼懶洋洋地笑,“歐老師,你好正直,我好喜歡你。歐老師,你告訴我是誰吧,好讓我去興風作浪,那不就是你的獨家?”
歐夏知道舒澄澄一直這麼缺德,但這次正缺到了歐夏心上,她有點清高,很不樂意見自己公司變成營銷號,自己也在琢磨怎麼攪黃,舒澄澄來了正好。
歐夏果斷指了個門,“正在跟我領導談,十叄樓。”
舒澄澄跟著取咖啡的人潮混進大樓,心底帶點火氣,在電梯里火氣變得更加旺盛,她把手上的戒指摘下來,以免一會衝動打人毀了容。
電梯到達十叄樓,舒澄澄跟著歐夏的眼神走向辦公區,迎面碰上了大學導師譚俊銘。
舒澄澄當時跟譚俊銘鬧掰時腰板很硬,前幾天對付付寧和譚尊時下腳也狠,但眼下卻不好鬧騰,只能把譚俊銘當空氣。
但譚俊銘很周到,假惺惺伸出手叫了聲“澄澄啊,你怎麼在這”,她也只好假惺惺伸手,“譚老師,我來聊個宣傳。您忙?您先走。”
她替譚俊銘按了電梯,打算讓他快點滾蛋。
師生二人站在電梯前,譚俊銘笑著拍了下她的肩,輕聲說:“老師教過你,吃虧是福,但你就是捨不得吃虧,大四是這樣,現在還是這樣。你今年多大了,二十六了吧?二十六了你還沒想明白,你要原則幹什麼?原則能當飯吃?當年你把事認了,老師會讓你吃這個苦?前些天你把影立項目放掉,還會有今天?”
落井下石的就是譚俊銘。舒澄澄口乾舌燥。
歐夏的領導跟著送出來,滿面笑容地把譚俊銘送進電梯,譚俊銘最後給舒澄澄留下一個微笑,“好好乾。”
舒澄澄笑容淡淡,點頭說“好的老師”,同時對著電梯比了個中指。
歐夏沒想到她出師未捷身先死,看得十分失望,不過她這一指頭很精彩,歐夏刮目相看,看完回去辦公。
舒澄澄也回千秋,越走越糟心。
最後她停在樓下,仰頭看,樓層上的“千秋”熠熠地發著光。
實習時她只是給李箬衡打下手的,圖畫了不少,但譚俊銘說實習生合同沒資格給項目署名,等到譚尊畫的圖紙惹出了安全事故,譚俊銘卻把她想起來了,連夜把她加進名單。
李箬衡發現端倪,也是這樣連夜把她喊起來,告訴她出事了。
舒澄澄第二天就交了辭職信,但譚俊銘不批,許諾她背個鍋就推薦她去慕尼黑讀研,“你不是特別想去慕尼黑工大嗎?我知道你大二的時候沒去成,這次老師一定讓你去。”
舒澄澄是一度很想去慕尼黑工大,但更想乾淨體面地給職業生涯開場,而不是用這種破事當敲門磚。她還是遺傳到了一點舒磬東年輕時的酸腐清高。
譚俊銘跟她扯了一周皮,突然放棄了說服她。
舒澄澄終於辭職,回學校聽了八卦,才知道李箬衡那個當官的爸爸新近落了馬,家裡房子都被收了。
李箬衡昨天還是天之驕子,一畢業就上了最炙手可熱的項目,招實習生叫他先挑,領導出差都要給他帶點伴手禮,開著路虎一日看盡長安花,現在卻已經是條人人都能搓圓搓扁的落水狗。
舒澄澄從小看舒磬東那張笑面虎的臉,對譚俊銘這套熟得不能再熟,那事故落到她頭上可能只是要轉行,但要是落到李箬衡頭上,那就是觀眾讀者最喜聞樂見的老鼠兒子會打洞,他多半下半輩子都要背著這件事。
她沖回設計院,譚俊銘的公告都已經擬出去了,媒體正堵著要採訪李箬衡,舒澄澄踢開門禁,把譚尊的電腦、資料、手繪圖以及譚尊的人全丟出去,譚尊百口莫辯,只好承認,她按著李箬衡簽辭職信,然後把他從設計院拉走。
人在第一份工作上總是格外單純,李箬衡的第一個項目只做了一半,舒澄澄也是,習慣了每天睜眼的第一個動作是把圖紙在腦子裡過一遍,圖紙本來在腦海里越來越豐富清晰,突然這麼斷掉,連著半個月都有點食不知味。
但是飯還得吃,開了個小工作室做室內設計,拿破爛的路虎拉裝修材料,狼狽得很不靠譜,卻取了個大名字叫“千秋”,是因為他們希望圖再也不用畫一半就停,最好房子能住到千秋萬代。
千秋的起因是舒澄澄的自負,她夾了幾年尾巴,現在霍止把她捧了幾天,她又不知道自己是哪根蔥,搖著尾巴招搖過市,惹是生非,千秋又在她的自負上踩了坑。
舒澄澄甚至有些沒心情上樓,在樓下打電話給李箬衡,說:“又是我乾的。我不該惹付寧和譚尊,當年也不該惹譚俊銘。”
舒澄澄消極成這樣,李箬衡只能樂觀,“就算東山真沒了,那不是還有影立嘛,影立不也是你惹了付寧譚尊才有的。而且你要是不惹老譚,我們這會還在打工,哪有這麼高工資。”
“你小看姓溫的老狐狸了。”
溫嘉瑞也不是善茬,如果沒有東仕這層關係,他未必會縱容舒澄澄那天旁敲側擊地拿捏他。
李箬衡又說:“我問過了,東山審批流程確實有紕漏,厲而川手底下的人平時求效率習慣這麼干,一旦被人翻出來就是把柄,可是,你也說了,東仕又跑不了,不管誰當老闆,做主設計的是霍止,只要霍止還跟我們合作,我們會好的。”
他好會安慰人,可惜事實不遂人願,其一是她把霍止咬得滿脖子血,其二是這才等了一天,千秋的人就快要被譚俊銘嚇跑兩個。
她和譚俊銘沒什麼衝突,譚俊銘是在為譚尊出氣,但譚尊這麼大的人,要的應該不只是出氣。
舒澄澄讓小林查到知譚建築事務所的地址,打車過去。
她讓前台給譚總打電話,自己在門口吹了會風,快到下班的點,譚尊才來。
她點掉煙灰朝他笑,“師兄好。”
譚尊看看錶,“正好今晚訂了間餐廳,乾脆我請你吃個飯吧。”
舒澄澄和譚尊到餐廳,是間法國菜,價格不菲,門前一溜豪車,舒澄澄先是想起李箬衡的破路虎,又想起霍止那台不動聲色的昂貴賓士,她連車牌號都不記得,只記得她在副駕駛上被捆著安全帶揍。
也許是吸引力法則奏效,她這麼想著走向餐廳,抬頭髮現門前還真停著台賓士。
隨即她又搖搖頭,把念頭趕出腦子。
艾遠說今天東仕開董事會,霍止一定沒空出來吃飯,而且就算他有空——
也跟她沒有關係,否則真做不成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