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山客27號【前男友為何變態1V1】 - 鍾期既遇

莫瑞林挪了個座,霍止在鏡頭前坐下,看樣子瘦了不少,臉色有些蒼白,但依舊挺拔沉靜。
他慢慢翻閱千秋的概念方案,一邊說:“莫瑞林簽來我這裡時,跟我說過一個有意思的說法,一個人想說的話,做的事,寫的東西,畫的畫,想蓋的房子,即便題材語調千差萬別,其實思路邏輯都萬變不離其宗,像莫瑞林的動機總來自想逃離童年製造新秩序的慾望,所以他的思路是打破既有概念,偏愛使用新型材質,也有人所有的作品都包裹著兒童時期溫暖記憶的痕迹,偏愛復古穩固的風格,還有人總是自大,想用自己的格調定義生活和思考的方式。這些人的作品即便看起來相似,其實只要用心去看,內里其實千差萬別,是誰的就是誰的,自己送不出,別人也搶不走。”
莫瑞林這話應該是說他被盧斐搶了成果的事。舒澄澄沒回頭,聽見霍止說:“舒老師和我合作了一個夏天,她這個人的思路,”他頓了幾秒才說:“這麼形容可能不妥當,但她浪漫又囂張。”
他讓游標停在一段兩座佛塔中間的橋樑上,“這裡做成直橋,會省料省時,難度也低,做成向內彎,會像莫納什大學那座橋一樣深入叢林,置身山中,可她做成了向外彎,為什麼?”
小林還真不知道舒澄澄為什麼要捨近求遠把橋做成這種形態,小聲叫她,舒澄澄定定神回過頭,“……迴環。這樣整體的橋會繞著佛塔迴環。”
她嗓子發緊,聲音不大,霍止看著她的眼睛,稍微頷首,示意自己聽得清楚,鼓勵她說下去,“像敦煌古畫上那種環繞高山或者高塔的帶狀雲?”
他說得對,舒澄澄點點頭,霍止挪動游標,接著問她:“還有這個轉彎處,你做了個觀景台,放了個窄吧台,應該是想做成打卡景觀,這種設計在景區規劃層面上的確不可或缺,但這並不是最寬裕最合適的地段,為什麼選在這?”
舒澄澄靠在門上,冷汗津津,但霍止問話,她就答下去,“……觀景台對面那個山坳,黃昏時會有鳥群經過。”
霍止微微笑了,目光轉向莫瑞林,“是了,落霞與孤鶩齊飛。中國的文化資源更適用於東山的景觀特點,所以她在東山項目上經常刻意排除掉很多西方的美學範式,我猜她認為東陵島也是這樣,所以她做這幾道橋的靈感應該是這個。”
方案只是草圖,她講得也簡略,但他全看出來了。
霍止接著低頭檢看那幾張潦草的青綠朱紅交織的圖,“我的國學知識不多,不過在國內讀過一段時間高中,那時候教材里有一篇文言文,我聽的時候,覺得它描述的畫面很漂亮,‘層巒聳翠,上出重霄,飛閣流丹,下臨無地’,我查了意思,是說滕王閣那裡山巒重迭,樓閣凌空,紅色閣道猶如飛天,再後面,他說鶴汀鳧渚,桂殿蘭宮,大致的意思是說仙鶴棲息於水中小洲,華麗的建築依山而建。東陵島恰恰就有華麗的佛塔,重迭的青山水洲,還有落霞孤鶩,種種都和文字里的畫面很像,現在紅色的閣道也有了,千秋把它做成了古畫里雲的形狀。”
“我不知道舒老師有沒有看過莫納什大學那座橋,但那座橋外觀素樸,崇尚人最大限度地融入自然,甚至合二為一,可千秋這座橋,紅色醒目,形態更是存在感十足,入侵大於融入。當然,譚總,我們可以說她是受莫納什的案例啟發,拿來修改成不一樣的風格,可你也了解她,你知道舒澄澄她底色如此,不管是做室內還是景觀,她總能找出最浪漫的解法,再把浪漫的意象具象為強烈的視覺衝擊,用這種方式給建築打上她獨有的標籤,為此,破壞原有空間結構,甚至破壞山體形狀,都是她的兵家常事,說是囂張,其實更近似貪婪。她前年得獎的那個室內設計有竹柏之影,現在正在參與的東山有一輪月亮,內在邏輯都是如此,這次她在滕王閣序裡面為東陵島找到了這座飛天般的紅色的橋。這是她的作品。”
他最後看著譚尊搖搖頭,“譚總,你跟舒老師開的這個玩笑不好笑。”
霍止那邊有人在叫他,聽聲音是厲而川,他欠了欠身當作道別,把位置交還給莫瑞林。
他說完了,舒澄澄依舊死死望著屏幕,視線幾乎像粘在幕布上面。
莫瑞林休息夠了,伸個懶腰,“你們中國古詩我不懂,但霍止的眼光是最高的,我跟他混了四五年,只被他逼著熬夜畫過圖,今年夏天才知道他還會逼別人熬夜聽他稱讚合作者的設計呢。舒老師,東山那顆月亮中心,原來就是你做的?”
舒澄澄還是提前離開了會議室,在鎮政府樓下曲徑通幽樹木環抱的石頭凳子上埋下頭坐了一會,給霍止打了電話。
那邊等了一會才接通,兩人都沉默了一陣,霍止問:“結束了?”
她說:“謝謝你。”
霍止又沉默片刻,“他不該冤枉你。你這次的設計也很好,以後會越來越好。”
她還是說:“謝謝你。”
除此之外她不知道有什麼可以說了。她最後一天做建築,有霍止這番敬重當作結局,至高無上的完美。
她和霍止糾葛了一個夏天,兩個人都不真誠,看起來無欲無求的卻是掌握全局的野心家,看起來愛搖尾巴的卻生怕被籠子困住,糾葛成一團爛賬,到最後只有建築是乾乾淨淨的,她知道他只在房屋上表露脆弱,他也知道她只在圖紙上鋼筋鐵骨,在建築上他們誰也不恨誰,是大圓滿。
她把電話掛掉,回招待所去收拾行李,聞安得把工作交接給老師,跟她打了車去機場。
東陵機場很小,今天只剩一班飛機,候機廳里已經有一半區域熄了燈,她在那半陰影里坐下,渾渾噩噩地咬了口指頭。
聞安得把她的手指摘下來塞進袖子,“別回頭。”
“好。”
她跟聞安得上了飛機,來得太早,在座的乘客寥寥。舒澄澄要來一張毯子,聞安得給她要了杯熱巧克力,“睡一覺就過去了。”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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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老師高中跟同桌打電話背滕王閣序 沒白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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