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部 丹杏 - 第97節

************ 鮑橫被玉娘淘空了身子,結結實實挨了卓天雄一掌,直到傍晚才醒。
虧得陳泰巴結得緊,送了飯與他,又說了半晌寬心的話語。
鮑橫心胸極窄,當著眾人的面受此大辱,心裡把孫天羽卓天雄兩人恨得死死的。
只是孫卓兩人哪個都不是善茬兒,盡自恨得要死,也沒個主意。
正說著話,突然有人通稟知縣衙門來了人,指名要找鮑橫。
鮑橫捂著臉出來,推說摔了一跤,遮掩過去,問起情由。
那衙役笑道:「恭喜老弟,縣裡文書已經下來,你現在已經是獄正了。
」 縣裡劉主簿說是鮑橫的姐夫,其實是他姐姐的姘頭。
為了這層關係,把鮑橫弄到獄里當了牢頭。
閻羅望一死,別人猶可,鮑橫卻熱辣辣的心思,託了這位干姐夫的門路,想當獄正過過官癮。
聽到這話,鮑橫頓時忘了疼痛,忙接過文書,顛來倒去看了半晌,才想起自己大字不識一個,忙又催人叫來劉辨機,念了任職的文書。
劉辨機原想由孫天羽來當這獄正,幾個人合力,趕緊把白孝儒的案子抹平。
沒想到鮑橫這麼快就弄到了任職文書,作了獄正。
看他一副小人得志的樣子,劉辨機心裡更是膩味,忍著拱了拱手,「恭喜鮑大人。
」 鮑橫樂得合不住嘴,一迭聲吩咐人看茶設飯。
那些獄卒都是牆頭草,隨風倒慣了的,見鮑橫得勢,又趕來趁熱灶,鬧轟轟沒口子地道喜,一邊張羅著置辦了酒席。
鮑橫幾杯酒下肚,連自己姓什麼都忘了。
那衙役過來勸酒,笑道:「鮑大人官運享通,眼下又辦這麼大的案子,這獄正也做不了幾天,指日就該升發的。
」 鮑橫笑得兩眼瞇成一條縫,腫著半邊臉道:「宋,宋二哥,你難得來一趟,兄,兄弟給你湊個樂子……去,去把那姓裴的婊子叫來。
」 監獄里自有規矩,私奸女犯是犯了律條的。
豺狼坡地處深山,一幫獄卒在獄里無法無天,也不怕走漏了風聲。
但這姓宋的衙役是從縣裡來的,鮑橫這會兒被喜酒沖昏了頭,竟然要拿女犯待客,傳出去誰都落不了好。
劉辨機使了個眼色,一邊笑道:「宋兄遠道而來,鄙處無以為敬,先幹了這杯。
」 宋衙役一口乾完,吐著氣道:「好酒好酒!」 鮑橫嘿嘿笑道:「酒好人更好,有空兒我帶宋二哥會會釀酒的那婊子,那身肉……」 劉辨機忙打斷他的話頭,「宋兄從縣裡來,不知何大人是否已經了寧遠?」 宋衙役怔了一下,神情謹慎起來,「何大人這次來廣,是為著白蓮教造反的大案。
白孝儒的案子只是其中一樁,兄弟也不知道他究竟來是不來。
」 劉辨機徒然警覺起來,縣裡屢次三番發來文書,大理寺右丞何清河要親到獄中勘察案情,為何縣裡的衙役此刻卻推說不知?他心裡掂量著道:「五日前縣裡發來文書,說何大人已經離開潮州府,命鄙獄封檔待勘。
想必是要來的。
」 宋衙役說道:「那是奉了省提刑按察司的鈞命,說大理寺查出著府縣一體封檔.白孝儒這案子截獲了白蓮教往來書信,拿到了逆匪串邊名單,說來也是咱們縣裡的光彩。
其實……」他貼到劉辨機,壓低嗓子道:「是省里特意把這案子列了首功,累次呈文,才請了何大人親來廣東。
你想這是多大的面子!」 劉辨機的心裡突突直跳,半晌才道:「這想必是提刑按察司在其間維持成全了。
」 「那是。
按察司管著兩廣監盜,主管刑名要案,破了這案子,多少人要升官發財呢。
呵呵,一旦述功,劉師爺至少能保個同知,到時莫忘了小弟……」 宋衙役呵呵笑著,劉辨機卻充耳不聞。
他此時已經明白了,這都是廣東總捕吳大彪的手尾。
吳大彪當初問案,一聽說牽涉到羅霄派弟子,立即退僻三舍,生怕這團燒紅的炭塊沾到了身上。
但吳大彪也是官場里打過滾的,先通連刑部,免去白雪蓮的捕快身份,把自己舉薦一事撕擄乾淨。
然後又把白孝儒這案子列為第一要案,多半還在文書中留下破綻,催促大理寺結案,誘使何清河親赴廣東複查。
另一邊何清河赴廣本是為白蓮教反叛的整樁大案,並不單為白孝儒一事,吳大彪卻藉用按察司的名義,早早命潮州府、寧遠縣封檔待勘,就是看準了獄方心裡有鬼,下了記重手。
吳大彪這一手又陰又狠又滴水不漏。
如果案子屬實,他前後奔忙,既有查案又有審理,自然是結結實實立了一功;如果何清河查出案情蹊蹺,他身為上峰,輕輕一個「疏漏」就遮掩過去,卻救下了白雪蓮的性命。
正手取功,反手圖利,兩邊都少不了他的好處。
劉辨機暗自抹了把冷汗,他們都小看了吳大彪的心計,浸淫官場數十年,吳大彪這總捕頭豈是白來的?怪不得何清河忙得腳不沾地的人,會突然離京,親赴廣東,原來都是他在裡面搗鬼。
鮑橫盡自開懷,獄卒們又著意奉迎,沒多久一幫人就喝得爛醉。
劉辨機心裡有事,沒等終席就出來,暗暗找到卓天雄。
聽劉辨機說完,卓天雄皺著眉頭道:「何清河還沒定下來不來?」 劉辨機搖了搖頭,慎重地說:「何清河已經到了寧遠。
」 「唔?」 「說到何清河,姓宋的言辭閃爍。
你算算,五日前獄里接到文書,何清河離開潮州,加上文書傳遞所耗時日,何清河離開潮州至少是八天以前,至遲前天已經抵達寧遠。
」 卓天雄目光一跳,「你是說何清河已經到寧遠,卻被縣裡隱瞞下來?」 劉辨機撫著後頸緩緩道:「一個可能是何清河並未留意這案子,離開潮州就赴廣州,主審白蓮教逆案,因此縣裡未接到人。
」他頓了頓,「另一個可能是,何清河一到寧遠,就命縣裡封鎖了消息。
你說會是哪個?」 卓天雄思索著這話里的意味,不由心下發涼,想了想又道:「那姓宋的怎麼這時候帶了任職文書來?」 劉辨機冷冷道:「閻羅望已死。
眼下這案子若是追究起來,獄里沒個頂缸的怎麼成。
」--------------------------------------------------------------------------------48 新官 宋衙役次日離開監獄。
一連兩天,獄中風平浪靜,既沒有縣裡的消息,也沒有孫天羽的消息。
鮑橫正式當了獄正,氣焰更盛,連劉辨機也不大理睬,跟著陳泰們一夥醉了兩天,中午連招呼不打就出了監獄,不知去哪裡鬼混。
劉辨機這兩日睡不安寢,食不知味。
那晚他跟卓天雄商量,由卓天雄到縣裡暗中打聽消息,他在獄里逐卷查看卷宗。
可卓天雄一去兩日,也沒個音訊。
************ 丹娘嘆了口氣,將那點散碎銀錢包好,放到櫃里。
家中原本有些微薄積蓄,自從遭了案子,不上兩個月就抖落乾淨,眼下只剩些油鹽錢,再熬幾日,就拮据得緊了。
她對著鏡子略撲了些脂粉,拎起裙角,緩緩下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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