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部 丹杏 - 第121節

白滑的陰阜上,鮮紅的字跡清晰可辨。
孫天羽揚起的手臂僵在半空。
丹娘顫聲道:「天羽哥,你看著我,我長得美么?」 孫天羽沉默不語。
「我原也不知自己長得美,後來我才知道的……我生得標緻,天生就該做婊子的。
如果我早些知道,就不會害了這麼多人。
我要是婊子該多好,你付了錢就可以來干我,不再想方設法來算計我,那樣我相公也不會死,雪蓮也不會……」 丹娘哽咽地無法再說下去。
良久,丹娘拭了淚,「我現在懂了的,誰想要,我都把身子給他。
這樣你們也不用爭來爭去,挖空心思地想主意。
我害了那麼多人,還不要臉地活著,就拿身子給自己贖罪好了。
」 「這銀子是一個過路客人給的。
他想摸我,我就讓他摸了。
我不認得他,是我讓他插進來干我的。
是我不要臉。
」丹娘自失地笑了笑,「我若不是婊子,肯定要摔門趕他出去。
結果他不高興。
我生了氣也要哭的。
」 「我什麼都沒做,只是躺在那兒,就讓一個男人心滿意足,舒舒服服上路。
我的身子已經臟透了的,能讓別人開心,也是它的好。
」 「我第一次賣身,就換了一兩銀子。
天羽哥,我想把它打成一隻銀托子,到時候你先在我身上使過了。
」 「啪嗒」一聲,銀角子掉在地上。
孫天羽木頭般跌坐在椅中一動不動。
************ 十月初七,龍源傳來消息,白蓮教反亂已徹底平定,封總管不日即將回京。
同時傳來的還有案情消息,果然是大理寺在其中作梗。
誅殺涉案獄卒的文書報上去,大理寺當即指稱首犯孫天羽不在其中,要求將其押解京師天牢,嚴加審訊。
孫天羽聞訊恨得牙癢,何清河也是只老狐狸,報斬的文書遞上去,當時就批了,也沒說少了首犯。
現在人已經殺了,又提出沒有孫天羽,分明是施出扯牛皮的工夫,先殺一個是一個,何清河在官場泡了幾十年,他想扯牛皮,沒幾個能扯得過他,就算孫天羽是封總管的乾兒子,也非扯出來不可。
對白孝儒家屬的處置大理寺批得更是邪門兒,「白孝儒謀逆案紕漏甚多,著令複查。
白妻裴氏勾結姦夫,謀害親夫似無疑義,依律可處以極刑。
長女白雪蓮本是刑部捕快,可交由刑部查問管束……」 簡直是匪夷所思,放開白孝儒不管,先要把丹娘定個謀殺親夫的罪名,而且還讓獄方把白雪蓮交給刑部「管束」!等於是把案子翻得乾乾淨淨,把一樁謀反案批成了殺夫案。
孫天羽左看右看也不明白是怎麼回事,大理寺這樣處置,安個「倒行逆施」 的罪名是足夠的,不用獄方辯解,六部那一關就過不去。
只要看過案卷,就知道大理寺是胡攪蠻纏。
這對他們有什麼好處? 劉辨機也看得倒抽涼氣,他拔著鼠須苦思良久,最後猛的一拍桌子,「好一著釜底抽薪!」 他抖著抄錄的文書道:「說難聽些,大理寺這是失心瘋了。
這批複咱們都看出是胡攪,六部難道看不出謬誤?依我看,何清河弄出這個不倫不類的批複,就是讓御史們群起攻之,彈劾大理寺胡作非為。
眼下咱們最怕什麼?就是這案子叨登大了,鬧得滿城風雨,不好收場。
」 孫天羽明白過來,何清河這是拼著讓朝廷批個「昏饋」,也要把案子查個水落石出,他心裡又是痛恨,又是擔心,又有幾分佩服,罵道:「這老匹夫!」 劉辨機看了看周圍無人,壓低聲音道:「大人稍安勿燥。
不光咱們怕,封總管也怕。
咱們現在是大樹底下好乘涼,裝聾作啞,讓他們鬧騰去吧。
」 孫天羽想了一會兒,「還有樁稀罕事——就算白孝儒這案子大理寺不肯放,那薛霜靈呢?這板上釘釘的逆犯,依著何清河處置,肯定要判個凌遲。
怎麼隻字不提?」 兩人推測半天也摸不出頭緒,搞不懂何清河葫蘆里究竟賣的什麼葯,只好作罷。
隔了幾日,韓全從龍源回來了,又帶了幾名怪模怪樣的手下,留在獄中當獄卒。
韓全雖然沒說,孫天羽等人已經是心知肚明,這些人多半是封總管招募的死士,怕帶回京師不好安置,改名換姓隱藏在獄里。
韓全神態輕鬆,與孫天羽見過禮,說道:「封公公月底便要返回京師。
公公囑咐小的,請大人不必擔心,公公回京後會親自找何清河大人解說此事。
」 「多謝爹爹恩情。
」孫天羽笑著挽起韓全,「韓內使一路辛苦。
」 韓全細聲道:「辛苦也不見得。
我等都是為公公效力,怎麼敢說辛苦。
」 孫天羽故作親切地拉住他的手,只覺韓全的手又涼又滑,就如女人般柔軟,想到他的身份,心底不由一陣惡寒,這會兒又不好放下,只好搖著手哈哈半天,才順勢鬆開。
韓全笑吟吟道:「還有一事要告訴大人。
小的走時見著鶯憐,鶯憐讓小的轉告大人,她著實墊記著你,過些日子要回來看望大人。
」 「鶯憐?」孫天羽納悶地說。
韓全抿嘴一笑,「就是英蓮。
公公說她生得小巧可憐的,改了名字叫鶯憐。
公公寵她寵得緊呢。
」 孫天羽心裡咯登一聲,湧起一陣不妥的感覺。
這會兒也不及細想,他定了定神,把韓全讓進廳內,坐下道:「案子既然有爹爹大人操心,我這當兒子的萬事都聽爹爹吩咐。
這監獄的事忙得我腳不沾地,到現在也沒理清,這會兒韓內使回來,又帶了這些兄弟……哈哈……這個……就好辦多了。
」 韓全當然知道他想問什麼,說道:「小的回去見著封公公,公公面諭小的,豺狼坡監獄掛在嶺南查逆司名下,但直接受公公管轄,其它廠令不需要理睬的。
所需錢鈔報知公公即可,不必經東廠平準司。
順便稟報大人,小的對公公說,監獄年久失修,公公已下令籌備,待結案后加以重修。
」 孫天羽大喜過望,滿口稱謝。
兩人說了陣閑話,孫天羽轉彎抹角地說道:「爹爹一心為朝廷效力,這些年操勞國事,也不知道身邊有沒有人伺候,想到他老人家的辛苦,我這當兒子的心裡不安啊……」 韓全笑道:「公公自奉是清寒了些,也難怪大人憂心。
說起來公公天性極仁慈寬宏的,最是憐童惜少的一個人。
身邊侍奉的童子以六到十二歲為佳。
要膚色光潤,眉目相宜,根骨清奇,性情聰慧……也不是那麼好遇的。
」 孫天羽關切地說道:「爹爹身邊還缺人使么?要不要我再採辦些來?」 「公公身邊現有著十幾個,回京師也不能帶得太多,已經盡夠使了。
」 孫天羽笑道:「這我就放心。
不知道這些童子大些了,會去做什麼呢?」 繞了半天,這才是最要緊的。
孫天羽為人活絡,現在攀上封公公這根高枝,挖空心思想往上爬,韓全有心跟他攀個交情,於是道:「封公公是開府建牙的內臣,身邊伺候的這些,琴棋書畫都是要學的,到十幾歲,公公就薦出去,到宮裡衙門,或者是各位王爺、大臣府里當差。
若是可造之材,進東廠作事也是有的。
這就看各人的緣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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