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沒落旁支的孩子竟也能輕易比過你。”
烈日下,男人偉岸的身軀逆光而立,居高臨下地俯視著雙膝跪地的瘦弱少女,“為父千辛萬苦把你接來身邊,你說說,無論你娘多不體面,從吃穿用度,到授業恩師,為父哪樣不是給你最好的?就連你的那些哥哥姐姐都嫌我偏心,可結果如何?”
男人的聲線冰冷異常,少女則始終垂首不語,靜默承受父親的尖銳話語一個字一個字殘酷地砸下來。
“你可知道那個孩子修行不過叄年,而我在你身上又砸了多少心血,卻比不過一個沒門沒道、胡亂修行的野種。當年族中長老都說你根骨與天賦俱佳,是我們蘇家難得一遇的奇才,如今看來……”
“望亭,你實在教為父失望啊。”
言罷,面色決絕堅毅的少女適才啟唇,“望亭這就去面壁思過。父親放心,望亭絕不再讓父親失望。”
她確實根骨好、天賦佳,不然蘇家也不會特地把她這個流落在外的私生女接回來。
蟬鳴喧囂,十一歲的蘇望亭直跪在幽暗的靜室之中。
父親的這番話在她心底種下了一顆爭強好勝的種子。此後幾年,她更加努力,亦不敢懈怠。
她逼迫自己不斷向上爬,不想回到以前狼狽的生活,不想讓父親失望,同樣不願認輸。而她的努力亦沒有白費。叄年間,她將蘇家乃至整個幽都的同輩一應拋卻身後。即便是那個人,也不例外。
這回她有必勝的把握。然而又一場考核中,她再次輸給了那個人。
輸給了那個所謂的“沒落旁支的孩子”。
比試場中,那個人的身影逆著光,狹長陰霾厚重無比地壓在蘇望亭瘦弱的身上,像一座大山。
那個人徹底成了她的夢魘,讓她從天才變成了一個可悲的萬年老二。
渾渾噩噩蹉跎了半年後,在師父的建議下,她終於決定前去清風仙山拜師。
她亦暗自下定決心,不料聽見父親與一位族中長老悻悻搖頭道:“果然是那個賤女人的孩子,沒出息。若不是長老說她有希望,我何必費心把她接回身邊,這麼多年,非逼得我整日面對那張令人作嘔的臉不可。”
——鳳眸怒睜,蘇望亭在哐的一聲敲鑼聲中驚醒。
樓下迎親的隊伍浩浩蕩蕩。她滿頭大汗地望著房梁,扶額嘆息。
距離那個人飛升已經過去叄個多月,而這些七八年前的陳年舊事卻還縈繞不散,實在荒唐。
不時,一個小道匆匆進來,“師姐,師嫂來信了。”
此人是她尚未及冠的末流師弟李連登,叄個月前她下山歷練,這個小子貪玩,也屁顛屁顛地跟了出來。
蘇望亭起身來到桌前注茶,“說了幾次了,不準在外面叫她師嫂。”
“這是什麼話,她可是在你走火入魔之際救了你的大恩人。如今你們都成了親,這一聲師嫂我還嫌叫輕了呢。”
灌了一盞茶,她漸次平復呼吸,“信上說了什麼?”
李連登拆開信閱覽一番,神色微變,“師嫂為了給你尋珍稀草藥,跑去雲墟谷,險些殞命,時下正昏迷不醒。”
蘇望亭一怔,握盞的蔥指漸漸收緊。
“這個金二小姐為了師姐還真是什麼事都做得出來。”李連登不忍喟然,“師嫂一片痴心,師姐,新婚叄月,你都叄過家門而不入了,如今也該回去看看師嫂了,不然你的以身相許怎麼夠還她的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