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
電話那頭很安靜,只有女孩呼吸的聲音。
虞卿散著剛剛洗完的長發靠坐在床上,食指繞著一圈髮絲轉動,認真地想象男人的反應,是不是已經不知所措。
然而事實上,沉鐸的反應可以說是目瞪口呆。
“嗯,我在。”
男人那頭聽聞明顯傳出放鬆的呼氣聲,他也不知道為什麼,明明虞卿看不到自己,可他還是控制不住地臉紅,特別是和電話相觸的皮膚,已經滾燙。
虞卿輕輕撫上自己的肚皮,暖色燈光給她整個人添上一層柔和光暈,聲調倏然變得溫柔:“我有寶寶啦。”
從聽到他沉重喘息的那一刻,她就知道他不敢問出來,所以善解人意地替他答了。其實她根本不知道是不是女兒,也許可能是個不討喜的男孩,但她現在只想哄著他。
因為沒有人比她更懂他,安穩的生活,家人,妻子,甚至孩子,這些普通人該有的東西,對他來說是多麼奢望。
“嗯。”他鼻音變重,“可我現在回不去。”他現在不似從前,過去自然是可以快意瀟洒,但現在他有了家人,甚至有了自己的家庭,就有了顧忌,這種牽連就像一條無形的鎖鏈栓住他的自由。
但這種感覺讓他欣喜,他願意為了虞卿,為了自己的女兒和接納他的虞家人戴上桎梏。
甘之如飴。
女人半晌后笑了,“傻吧,不用你回來,我和爸爸說了,過幾天去看你。”
“我這?”沉鐸紅著眼睛從周圍掃過視線,平時自己住得無所謂的屋子,現在看出了各種問題。床板太硬,屋子裡也冷,就連桌角都是鋒利的,一點不圓潤,會不會不小心磕碰了嬌氣的孕婦。
努力壓制心中急切想見她的衝動,“你還是別來了,太不安全,從機場過來的路上更是......”
有多少次是在半路上出的事,他話到嘴邊覺得不吉利,後半句話喉嚨一動吞咽了進去,連說都不敢說出口。
“不會的,何光他們要去容城,容城沒有機場,正好可以送我到墨城,他們你還不放心嗎?”她頓了頓,髮絲在蔥指上漸漸勒緊,眼皮耷下去,長睫在燈影下不停翕動。
“還是,你不想我......也不想女兒。”
“誰說我不想你!”這話像點燃了他什麼,可緊接著語氣又馬上軟下來,“我怕你受罪,也怕自己照顧不好你。”
聲音越來越小,剛才還在操場上練兵的硬漢子現在覺得腿發軟。
“我就去幾天,去看看你就行,讓你和孩子打個招呼,媽媽說,多聽聽你的聲音,她出生的時候就會記得哪個是爸爸。”
“......”
身體里最柔暖的一處被一隻大手忽地攥緊,“爸爸”的稱呼讓他身軀一震,他已經開始幻想一個和虞卿兒時一模一樣的小姑娘,留著可愛的娃娃頭,包子臉大眼睛,跑到他身邊伸出兩隻小手要他抱的樣子。
如果這場景在夢裡,怕是真要笑醒了。
他還能說什麼,想想她說話時委屈又嬌羞的小臉,想想她肚子里自己的骨血,連心都化成了一灘水,便什麼都說不出了。
小丫頭是個有本事的,一句話就推翻自己所有不堅定的理智,讓他不得不把所有的私慾都毫無保留的暴露在光線下。
男人終於鬆口,“好,讓何光他們送你到我身邊,我現在就打電話給他。”
互道衷腸之後掛了電話,他發現自己手心裡早已浸滿了汗水。
“呼......”
靠在牆上的身子緩緩滑落了下去,仰頭闔上雙目,他雙手抓著頭髮長出一口氣。
“我有女兒了。”
低聲喃語,總覺得不真切。
虞卿說有一個月,他算時間該是在牢房那一次。
“呵......”
空氣中安靜良久后男人忽然咧開嘴輕笑,平日充盈著血光的眼瞳里只剩一片純凈。
老天爺對他真不錯,不僅讓他好好活著,還送了個孩子給他。
不管怎麼樣,他就認為那是個女兒。
肯定的。
沉鐸換了一身新的迷彩服,颳了鬍子,把自己弄得乾淨利索,早早地去機場等著她。
他到底沒接受何光讓在他軍營里等的建議,自己的老婆孩子,從機場到墨城營地有一個多小時,他不放心。
還是大型運輸機,停穩之後艙門打開,他一眼就看到被幾個男人簇擁下來的姑娘,幾步跑過去來不及和兄弟打招呼就把女人抱進懷裡。
“謝了。”
他沖何光何明兄弟倆一挑眉,眼底都是喜色。
“沒事。”顧著沉鐸懷裡抱著磕碰不得的人,何明砸在他肩膀的拳頭很輕,“當叔叔的。”
容城情況比墨城複雜的多,匆匆一見之後何家兄弟不做停留直接從機場去了容城,沉鐸帶著接來的老婆回軍營。
吉普車後座不舒服,他摟著女人坐在他腿上,線條硬朗的下頜埋進她肩窩裡深吸了一口她身上的淡香,然後便像飲了杯烈酒一般有點微醺。
“想死我了小丫頭。”
他把涼手從自己身上焐熱,伸進她層層衣服里,摸上依舊平坦的小腹,輕輕撫摸。一個月的胎兒是摸不到的,可那是他的血脈,作為父親總能感知到心跳脈搏。
“還有個小小的。”
男人難得說話可愛,她不由得臉一紅,又捨不得拍掉他溫熱的手,只能不住用眼神暗示他前面有人。
這時餘光看到後視鏡,才看到開車的人原來是那個中校。
中校看到她在看他,沖她咧嘴笑了笑。
“虞記者,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與鐵水交戰那天中校與他之間發生的一二在沉鐸眼裡不值一提,他是不會把這種小事和虞卿說的,所以她詫異了一下后也就把中年男人的臣服當作是普通的上下級態度。
長官家屬的身份要比戰地記者金貴的多,她這次過來不用去擠那可憐兮兮的宿舍,而是直接住進了沉鐸的單人間。
她環視一周,房間里整潔乾淨,擦得鋥亮的桌子上放著一個不知是什麼東西的玻璃瓶,裡面有半瓶水,插著一束還沾著露水的馬蘭花,一看就是清早出去摘的。
看著看著嘴角就高高翹起來,她斜睨一眼正在認真整理東西的男人,然後慢慢湊過去,想在身後抱住他。
他早就聽到了她自認為輕巧的腳步聲,在手即將碰到他腰身的時候,他忽然一下轉身,眼裡精光一閃,把欲偷襲的女人抱進懷裡,護著她的肚子直接壓到了床上。
一陣溫柔廝吻,她臉頰通紅冒煙,他額頭滲出一層汗,伸手扯開領口,喘著粗氣問她:“想不想我?”
“想。”雙唇虛虛貼合,”每天都想。”
分別不到十天,卻恍如隔世,上次見面他們還是兩個人,現在已經是一家叄口。
“但是——”她促狹一笑,“前叄個月可不能碰我,媽媽說的。”
男人二十幾年幾乎沒過幾天正常人的日子,大多數事情不懂,可他知道聽周昕的沒錯。
“沒事,我平時自己在這,都一樣。”說著滑下去,耳朵貼在她肚子上,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說話的語氣有多溫柔,又有多不像他。
“會動了告訴我,我要聽小姑娘的動靜。”
他就這麼抱著她,這具身體這麼瘦弱,卻可以為他孕育血脈,只覺得不可思議。
“幾個月前我想都不敢想。”她聞之一頓,聽出男人聲音里的嘶啞,手隨著就扶上他短粗的黑髮輕輕撫摸。
他背對著她的眼睛一定是赤紅的,眼眶裡也一定汪著眼淚。她能想象,但沒戳穿,就當作什麼都不知道,只是靜靜地陪著他。
男人過了許久才起來,眼底已經恢復清明。
“走吧,去吃點東西,你不能餓著。”
“好。”
謝謝到嘴邊還是沒說出來,沉鐸始終覺得這兩個字太過於輕飄。虞卿給了他新生,又帶給他新生,說什麼話都顯得單薄,他只能把自己這條命再還給她,守她一輩子,他能做得也就這麼多了。
兩個月多月的時候周昕陪著虞卿去醫院做檢查,確定了肚子里是叄個孩子。
檢查結果出來的時候所有人都呆住了,畢竟叄胞胎還是太少見了。虞卿驚訝之餘還覺得欣喜,一下子有叄個孩子,怎麼也該有個女孩圓了他的夢。
消息傳遍各處,沉鐸壓不住心裡那股子火,當天晚上穿著背心繞著操場跑了不知多少圈。就連遠在容城的幾個兄弟都誇老大有本事,不僅槍法准,就連褲襠里的東西射的都准。
從操場上跑圈回來,男人又沖了個冷水澡,然後掏出衛星電話,看著屏幕上素麵朝天卻美艷可人的女孩。
已經夜裡十一點,這個時間不管他多想她,都不會去打擾她休息。
他又垂眸看了一會兒她的臉,手指不斷按亮屏幕。不多時,他開始編輯消息,可輸到一半又消掉。
算了,傾訴思念不急於一時,到底他還是忌憚,連簡訊聲音都怕擾了她。
手機拿到面前,不知不覺又勾起唇角,削利的下顎隨後緩緩抬起,虔誠吻上照片中櫻唇的位置。
低沉嗓音在小屋內回蕩。
“你們都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