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子般的小人看不懂訣別,見他衣著和躺在街邊的人無二致,只以為他哭是餓的。
那時父親還沒告訴她不能給難民送吃的,她看看手裡的大麵包抿了抿鮮紅的小嘴唇,邁著碎步走到男孩身後。
戳戳他的胳膊,他忽地一回頭把她嚇了一跳。
黑白分明的眼球哭得通紅,眼周嫩肉都快他自己擦破了。
她凝視他的黑眼睛,顫巍巍抬起手。新烤的麵包鬆軟,色澤金黃,是媽媽才做出來的。虞卿慢慢遞過去,男孩看了眼卻沒接。
“你,不吃嗎?”
小姑娘清泉般澄澈的大眼仰望著他,掰下一小塊放在自己嘴裡。
邊吃邊說聲音含糊不清。
“特別好吃。”
男孩看著她手裡的食物,喉嚨吞咽艱難搖頭,肚子卻發出難堪的叫聲。
沾著泥灰的深蜜色皮膚從顴骨開始赤紅,蔓延到耳根上。
他窘迫無助,羞臊地低下頭。
可下一秒,血肉模糊的手卻被柔軟的小手拉住。
她以為他不喜歡吃,把剩下的麵包囫圇吞到嘴裡。
“走嘛,我家裡有好多好吃的。”
軟乎乎的手臂彷彿一折就斷,她力氣太小拉不動他,有點急地在原地跺腳。ХУцs⒣цщЁЙ.cóм()
“我叫虞卿,虞是虞美人的虞,卿是愛卿的卿,不是壞人,我家就住那——”
小時候的虞卿一揚手,指向隔著幾棟建築的小樓。現在的虞卿一揚手,細軟指尖輕輕揉搓嬌柔花瓣。
兩人眸光相觸,瞬間明了剛才長久靜默是為哪般。
這一看倒把男人看的清醒幾分。
小姑娘不是四歲,眉眼雖沒怎麼變,卻已出落的亭亭玉立嫣然無方。他也說不清自己是不是俗人,但她美艷到妖冶,沒男人會不動心。
自己記掛她那麼多年,思念在驚鴻一瞥后就變了味,差點沒在救人質的時候讓傷兵打到腦袋。
可他不能亂,在這種地方一旦穩不住心神就意味著離敗北不遠。他也不配亂,自己左臂上的狼頭刺青,註定此生不得善終。
姑娘身子比馬蘭花莖葉更軟,哪能過顛沛流離的日子。
他看著懷裡裹著他衣服的人,面容爬上幾分陰霾。
粗碩手臂倏地放開她,寒風一下侵透身體,她明眸微滯面露不解,明明剛還好好的人,怎麼一下就變了臉。
他裸著上身依然靠在牆上,習慣性的伸手去兜里摸煙。摸到一手空才發現自己沒帶出來,只得砸吧砸吧薄唇。
“天亮了我送你回營地。”頓了頓,短暫咬了下牙根。“回去吧,別來了,這不是你待的地方。”
女人纖長睫毛顫動幾下,眸光半斂。
“那你呢?”
“我?”
男人長腿一伸,拔出匕首把玩。
“他們找了你很久。”
“當!”
刀尖磕在石頭上,尖銳一聲。
“我一身血,除了打仗殺人什麼都不會,除了這兒哪也不去。”
他知道她什麼意思,所以把話說絕,儘早斷了她所有念想。
虞卿這次眼睛徹底合上,學他那樣靠上牆。
寒冷侵入骨髓,致人頓悟。
沒找到他時,兩次覺得他已經不在人世的感覺,竟都沒有現在他就在旁邊來的強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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