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城的鐵水私密指揮所人去樓空,之前安插在傭兵里的內應被人剖了肚子插在廣場的一柄長刀上,兩隻眼珠被掏出來成了兩個血窟窿。
周政臉色不好,在看到后場的時候更是陰沉的厲害。
“伯遠。”
他喊過站在旗杆下的男人,伸手指向後場。
虞伯遠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不由得眼眸一震。
那黑車他認識,是之前周恆來軍營的時候經常開的車。車門上的血跡斑駁明顯是噴濺出來的,駕駛位上的玻璃也被打破成蛛網狀,容城風大,這車不知停了幾天,布制的車座上都是黃沙。
他把車門拽開從,從駕駛艙里拎出一個銀色的藥箱,上面有被刀砍過的傷痕,虞伯遠鋒利的下頜緩緩抬起,幽暗的眸子里難辨悲喜。
周恆不可能在傭兵手裡活下來,那些人心狠手辣,廣場上被虐殺的人才是他們的作風。
他用力頂起一邊腮肉,槽牙快被他自己咬碎。
這是他到邊境這幾年來吃的最大的虧,而同時他也不知道該如何和周昕說明。
女孩弱柳扶風身子孱弱,若是知道自己失去唯一的親人還不知道會怎樣。
“容城不會太平了。”
虞伯遠和周政坐在一輛車上,縱然車上只有他們兩個人,可一路上依舊相對無言。
“嗯。”
這一刻虞伯遠有些心虛,他大概是色令智昏。這一路上他滿腦子都是那張皙白動人的嬌顏,竟一點沒想容城的事。
他輕咳了一聲,手伸到旁邊去撫上銀色的藥箱,用掌心將上面的塵土和血跡盡數擦去。
周昕在床上躺了兩天,每天過來給她送飯的人都是虞伯遠。這兩天兩人之前的氣氛有所緩和,有時候也能聊上幾句天。
可他卻再不提他們之間發生過的親密,雖然兩個人還睡在一張床上,可除了每晚一定要擁著她睡覺之外再沒做過什麼。
“叩叩”
是敲門聲,周昕有點意外。
虞伯遠從不敲門。
“請進。”
是個士兵,端著飯菜和熬好的湯藥。
這中藥湯她喝了多年,一聞就是她平時喝的那種。
“請問......這個是哪來的。”
士兵把中藥碗放進涼水裡冰上,答道:“是虞長官叫人從墨城取來的。”
女孩一張容顏素著,氣質溫婉清秀可人,柔聲道謝之後用手探了探水盆的溫度,已經被熱碗暈成一盆溫水了。
送飯的士兵是用不著為她想這種主意的,能這麼細心的也只有那個男人。
每天晚上休息之前他都會把門窗鎖死,被褥也又加了兩床,就連早晨他出門早也沒吵醒過自己。
而現在,從這裡到她家開車往返要半天,他竟還把她喝的葯取來了。
不停咀嚼的唇慢慢抻平。
最起碼這一刻她覺得他要是不耍流氓,其實人也還不算壞。
周昕穿上外套打開一點窗戶伸出一隻手,感覺到溫度不算涼便把窗子全打開,向外散著屋裡的葯氣。
她又想爸爸了,從剛才喝下藥的那一刻就開始想。
那天離開家的時候她其實是有一點不高興的,所以父親臨走時和她打招呼她並沒有好好理,現在想起來卻有些後悔。
“怎麼在吹風?”虞伯遠皺著眉毛關上窗子,把自己身上的大衣披到她身上后將人抱到床上。
他扯開被子把女孩的腳蓋住,溫熱的掌心把指尖發涼的手握住不住的哈氣。
“手凍得這麼涼,再吹病了怎麼辦。”
女孩的素手在男人大掌包裹下堪堪紅潤,他才抬起頭仔細看一天不見的姑娘。
她眼裡有星光在閃動,那光芒顫巍巍的就快要掉下來。
“怎麼了?”
“虞......伯遠。”她喉嚨哽住,仰起頭讓眼淚縮叻回去。
“謝謝你......還有,你派人去我家的時候,看到我爸爸了嗎?他......”
男人身子明顯地一頓,眼裡瞬間難分陰晴。他靜默地看了她很久,然後起身把衣服掛在柜子里。
“暫時還沒有,他可能去哪裡出診了。”
這是虞伯遠第一次在她面前顧左右而言他,她在男人的眼裡看出躲閃,隨後緊緊抓住了他的胳膊。
男人一手扶在櫃門上,看了看她緊抓著自己的柔荑,用另一隻手輕輕撫摸,然後那上翹的鳳眼便慢慢地斂下去擋住了一半眼瞳。
“回去躺著,好嗎?你身體還沒好透。”他抱著人回到床上不顧她反對把頭按進自己懷裡,長出口氣之後掏出手機打了個電話。
只過了兩分鐘便有人提了一個箱子過來。
女孩瞳孔一緊,從那箱子進門起眼神就死死的黏在上面不曾離開。
“走吧。”
虞伯遠打發走了士兵,把箱子放到她面前。
她愣住,雙手顫抖著撫上藥箱。
藥箱還是她熟悉的那個藥箱,只不過上面添了不少新的划痕,最深的一條痕迹把鐵皮都掀起來,溝壑里還藏著沙土和一些漆黑的東西。
父親熱愛自己的職業,也慣愛乾淨,是從來不會把藥箱弄成這樣的。
淚水瞬間在眼眶中充盈,輕輕一眨便能落下來。
“怎麼了......”
聲若蚊蠅,她猛地一轉頭,兩滴滾燙的鮫珠就甩在男人赤裸的手腕上。
男人長長的嘆息,他見慣了生死,對這種事情看的再淡然不過,可對於女孩來說不同,她過於嬌柔,惹得殺伐果斷的自己竟不知道怎麼開口。
良久。
她洇濕的眼底被他擦了又擦,直到泛紅的時候他才說:“昕兒,聽我說,你不許激動?”
“你說......”
他閉了閉眼接著說:“這是,在......容城裡面我們發現了一個傭兵的指揮所,裡面停著你父親的車,這箱子當時在車上。”
“這並不絕對說明什麼,他可能逃到什麼地方,就像你那天晚上在荒地里一樣沒有辦法聯繫你......”
說到最後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語無倫次。
“所以你不要激動行嗎?”
他眼眶發紅手壓在女孩胸口,她的神情已經怔然空洞,眼淚汩汩而落,緊接著像是被抽走了魂魄一般跌坐在地上。
天色漆黑如墨,是絕望的深沉,像要把人吸進去。
她不知道還不能見到爸爸。
如果她早知道那是最後一次見面,就算是結果終究無法挽回,她也一定會好好的和他告別,而不是到終了都帶著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