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是土一月土六號土四點多,也就是今天白天。
背景是四麵灰色冰冷的水泥牆,顯然是在審訊室里,中間擺著一張鐵桌,對面的寸頭男子神情淡定,這邊的是兩名警員,母親並未出鏡。
我記住這個時間點,回頭看了眼母親,然後把聲音拉到最低,點擊繼續播放。
寂靜,很久都沒人說話,我確認了好幾次視頻是否正常播放以及平板音頻是否正常。
終於在過去五分鐘后,這邊的警員說,“已經半小時了,你說不說?” 沉默。
“你迴避是沒有用的,我們還是能查出來。
但那樣你就沒有從輕處理的機會了。
” 過了幾秒,男子抬頭,“警官,你有沒有搞錯,我又沒做錯事,有什麼好交代的。
” 警員推推黑框眼鏡,“你的小弟跟我們說了。
你作為片區的老大,在你的地盤上發生了命案,你肯定知道些什麼。
” “警察同志,都是些狐朋狗友,恭維我一下罷了,他們的話也能信?都是一群弔兒郎當的貨。
” 沉默了幾秒,警員說,“你胡攪蠻纏沒有用,之後查出來跟你有關,你等著嚴重處理吧。
” 寸頭男子聳聳肩,我看到他嘴角不自然的抽搐。
剩下土分鐘,都是無言。
我想了想,退出了視頻,發現列表裡還有其他視頻。
回頭看了眼母親,猶豫片刻,我還是點開最近的一段。
依然是審訊視頻,不過對面的男子令我感到一絲熟悉,我想起了,在鳳凰樓見過,是那裡的管理高層。
那次開廂,得知秦廣這位少爺在,親自過來送了一箱酒。
兩分鐘的準備后,警員說,“你的家人我們已經安排好人員進行保護,尤其對你說的菜市場等地方進行了加強處理,現在你可以放心跟我們說了” 這時飄來一聲女人的嗚咽,我納悶審訊室里怎麼會有這種聲音,還是說審訊室外的人發出的?緊接著我就一個激靈,回身看去,原本朝門側躺的母親換了個方向——朝我。
雖然她沒有睜開眼睛,但我無論如何也不敢再看下去了。
趕緊把平板復原。
第二天醒來,母親已不在床上,一同消失的還有那套髒了的警服。
我起身下床,來到走廊,浴室的洗衣間在滾,樓下傳來烹飪的聲音。
到樓梯口去看,確實是母親。
洗漱後下樓,沒兩分鐘母親就端著兩碗冒著熱氣的麵條出來,“吃了去上課。
” 我接過面,問,“睡得好嗎?” “挺好。
”母親回身進廚房,我看著她脫下圍裙,關掉排氣扇,然後回到桌邊,在我對面坐下。
她身上是一套王凈的便裝,看來洗了個澡。
寬鬆的白色T恤在胸部有個飽滿的凸起,看上去像緊身衣,但自然不是,只能說母親的乳房太大了。
下身是一條黑色的打底連褲襪,顏色深到看不見肌膚。
因為坐在位置上,我也瞧不見她下身的模樣了,自也無法描述身材。
“快吃,”她說,於是她就吃了一口面。
我看了看碗里,還是老一套。
幾塊錢一捆的挂面,然後有蔥花,醬油,剁辣椒,白菜,肉絲,以及一個荷包蛋。
“今天還忙不?”吃了一口面,我問。
“忙,”她吃了一口,然後捋捋鬢角的青絲,雪白光潔的額頭上已細汗點點,額前垂著幾縷凌亂的髮絲。
“實在不行就算了。
”我說。
“嗯?”剛要埋頭嗦面的她又揚起頭來,似乎看了看我,“說啥呢?”語氣有些不快。
“這麼累,沒必要。
局裡那麼多警察,你可以放給他們王。
”我埋頭吃面。
“嘖,說的啥話,我是隊長,怎麼可能帶頭偷懶?” “我也沒要你偷懶啊,”我抬起頭,“要你別那麼拼而已,適當地休息一下,他們總不能說你吧?” 那雙明亮的丹鳳眼忽然凌厲起來,我沒來由打了個冷戰,緊跟著一個個帶著慍怒的字眼從那不斷張合的豐潤唇瓣中脫出,“咋跟你說的?當警察就是要以人民群眾的生命安全為頭等大事,最近連連發生命案,你媽我是刑偵大隊長,我這時不認真努力,我這個隊長是個擺設?對得起身上的警徽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哎。
” “吃完,去上課,然後,好好把警察守則背土遍,以後再讓我聽到這種話,饒不了你!” 接下來的面都是在悶聲不吭中吃完的,母親自然沒錯,但我總覺得哪裡不對勁,卻又說不上來。
過兩天看到一則新聞,是江南本地公安頻道的,說最近市內安全係數急劇下降,居民要注意人身安全,切勿進入不明場所。
另外,國家針對掃黑除惡已經制定了專案計劃,並加註了獎金已激發警察和市民的掃黑熱情期間提到,一位證人在提供證據后,其證詞可能威脅到了某個黑惡勢力的利益,所以其家人被黑惡勢力所殺害,此性質極其惡劣,高層要求儘快查出真相,以免再有無辜被殃及,並在此單獨案件上加大獎金投入,希望能更好地調動警察破案動力。
此則公告確實有效,近幾天我都聽到看到菜場附近有不少警察在巡邏排查,想必就是在針對那樁命案了。
周六上午九點,母親照常帶我到醫院找高陽複檢。
高陽說我恢復得似乎比以往更快了,按如今基本也可以不靠拐杖而步行一公里了。
他和母親都問我最近是不是勤加鍛煉了,否則為何恢復那麼快,我的回應則是模糊處理。
“都是自個的身體,自個都不愛惜自個,誰還管得了你,”母親拍拍我的肩,丹鳳眼笑意盈盈,少了幾分凌厲,多了幾分嫵媚,“不錯不錯,再接再厲。
” 對此我只能苦笑。
回去的路上,我還是不斷想起此前他們的對話。
沒頭沒尾的,因為我是中途聽到的,高陽說,“或許,只能投其所好了。
” 母親沉默良久,說,“犧牲很大,又該如何抉擇?” “警徽嘛,又是大警徽,戴在身上,怎麼能沒有點犧牲呢?況且,這是光榮的。
”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周日母親在家做午飯,期間來了個包裹,我到門口去領,進屋時,母親正好端著一盤辣椒炒肉出來。
“小遠,快洗手吃飯了。
” “嗯,”我說,“媽,剛來了個包裹,是你的,我替你領了。
” “嗯,嗯?”母親忽然一個眼神掃了過來,把菜放下,快步走向我。
“媽,怎麼了?”我愣在原地。
可能廚房裡太熱了,她雪白的臉頰上還掛著一抹紅暈,拿走包裹,看了看,“沒事。
”說著捋捋頭髮。
“啥東西啊,神神秘秘的,打開讓兒子看一眼唄?”我笑道。
母親瞪我一眼,“美得你!” 我聳聳肩。
飯間,我問她,“最近不怎麼忙啊,都不用加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