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蟬 - 第11節

但是,那又如何? 看到唐蟬的臉上阻晴不定,沉默不語,中年商人彷彿為唐蟬的錯愕而得意不已,「龍王從來都只有一個人,上輩子的龍王轉世投胎,到了此世。
三魂分隔,各佔一身,我即是他,他便是我。
」「是這樣嗎?」唐蟬眯起眼,抬頭望向三人。
三人的相貌、形態各異,卻都異口同聲的道:「那是自然。
」說話間,一枚小物從少女的掌間飄出,不帶絲毫破空之聲,疾馳而去。
「什麼?」對面的三人皆是皺眉,不過眉宇之間竟都是不屑之意。
這也難怪,唐門暗器,名聲赫赫。
幾乎可以說是世間少有。
但是再強的暗器,也是需要人來駕馭的。
一個穴道受制、內氣全無的小丫頭,再強,又能做得了什麼? 而且眼睛最尖的少年郎已經看出,少女所彈出的,正是她自己那還帶著血跡的指甲。
何況,那枚暗器的軌跡,也根本不是沖著他們三個人來的。
武林俗語:「高手對敵,摘花飛葉皆可傷人。
」但是這句話本意是用來形容高手碾壓弱手的從容和風雅,可不代表,同階對敵真的要全靠花花葉葉。
剎那,暗器徑直地劃過一個弧度,直擊目標。
只聽到一聲鏡碎一聲,桌上的一面不起眼的圓鏡,當場落地,摔了個粉身碎骨。
三人臉色一僵,彷彿一瞬間化作了失去傀儡線的僵立木偶,站立在原地一動不動。
在揮出那竭盡全力的一擊后,本就不多的真力匱乏,唐蟬只覺得一陣頭暈,但是少女還是強打住精神,做出若無其事的樣子,冷冷道:「龍王大人,現身吧。
」「不愧是唐宇的子弟,果然好本事。
」一個蚊鳴般的聲音從破碎的鏡子里傳出。
隨即,竹寨的遠方,傳來一聲長嘯。
由遠及近,幾乎是轉瞬及至。
唐蟬默運了口氣,擺出防禦的架勢,隨後暗嘆一聲。
自己的內力,幾乎百不存一,而且周身的幾個大穴都被人用高深的手法點住了,身體的平常行動無礙,然而一旦運氣發功,卻發現完全提不上絲毫的氣力。
連踏竹的腳步聲都沒有發出,不多時,敞開的大門口,出現了一個男人,那個男人,一張儒雅,面白無須,穿著典型的中原服飾,乍看上去,竟像是個儒雅的白面秀才,全然沒有一個統領西南的巫王的霸氣。
這就是龍王么。
但是古怪的是,唐蟬發現無論怎麼看,都似乎看不清對方的臉。
明明五官是五官,鬚髮是鬚髮,輪廓也無比清楚,只是等到少女想要將這張臉默記下來時,卻駭然的發覺,自己無論怎麼回想,也記不清龍王的臉了。
「好幻術!晚輩佩服。
」就算是敵人,少女只能嘆服。
經過了這麼大的排場,如此高深的修為,唐蟬不以為這次還是假扮的了。
男人彷彿靦腆的笑笑,「雕蟲小技罷了,只是雜耍,比不得正統大道。
」不過龍王的客氣隨和可並沒有讓唐蟬輕視於他,就憑這一手幻術,就已經是尋常術士一輩子也達不到的境界。
「還請賜教。
」唐蟬再度拱手,朗聲道。
男人露出了高深莫測的笑,像是居高臨下慣了,又像是博聞的大學者,面對愚魯的學生,「算不得什麼大法,苗疆這裡什麼都不多。
山高路險,田地也是貧瘠惡地。
不過一方水土養一方人,幸虧,這裡養一些山精樹鬼,倒是頗有幾分容易。
所以這裡的百姓,也是個個崇神信鬼。
」唐蟬沒有發言,貌似謙卑的低下頭,做出乖乖的學生樣聽男人的介紹,目光卻是移到了男人的腳下。
他,有影子,而且影子確實會隨著男人輕微的動作而微微變換……看上去,應該不是幻術,至少,不會是純粹的幻術。
「心誠則靈,法術,也是這樣。
他們容易信,我就讓他們信了,賜予他們富貴。
順便幫我辦點事情,也符合他們的身份,僅此而已。
」對於他輕描淡寫的描述,唐嬋冷笑一聲,從喉嚨里憋出一句話。
「荒謬。
只不過是把其他人洗腦了,並且用催發潛能的蠱毒邪葯催發他們的內力,難怪他們明明看上去明明有股不錯的功底,實際上卻不堪一擊。
用這群武林人做底子,讓他們自己都以為自己是」你「,意義又是何在呢?」男人不以為忤,笑笑道:「這就是些延壽躲災的旁門左道了,不足為外人道也。
」他的話似乎觸動了少女的心弦,唐蟬一下子就想起了自己年幼在藏經閣里無意間看到的種種雜書,當年只是作為消遣的傳奇故事,一瞬間彷彿串聯成線,在看到男人沒有再說下去的意思后,唐蟬決定大膽的開口試探道,「借用活人偽裝成自己,當然不是為了假扮自己替代龍王職責的方便吧,是要行使欺天詐術。
以活人為自己擋災避劫吧。
」唐蟬知道,自己是在冒險。
但是,也不完全是在冒險。
人生在世,所求甚多。
但是,當一個人的壽命接近百年,也已經是苗疆幾乎地下的皇帝了,那麼,權勢、富貴恐怕就不再是汲汲所求。
在半猜測間徑直的說出后,男人揚了揚眉,「有點意思,看來當初給唐宇的典藏,稍微有點多了呢。
不過你小小年紀也有這見識,很不容易,很不容易啊……」男人是用著略顯讚歎的語氣說著,唐蟬卻是閉上眼,露出苦笑。
她的年紀是小,但是可不是初入江湖的雛兒。
不說察言觀色,對方在被揭穿的情況下,用如此平和淡定,甚至有種慈祥長輩對於有所感悟的晚輩的祥和。
這不會還有其他的解釋了,唯一的可能,那就是對方覺得吃定了自己。
在覺得土拿九穩之下的強者的從容和餘裕。
「真是,看不起人呢。
也不知……鹿死誰手……」唐蟬的苦笑仍然在臉上,心裡暗暗的想道,隨即朗聲說道:「行使欺天詐術。
以活人為自己擋災避劫,這種邪法,怎麼可能會得到長生。
」男人在被唐蟬衝撞后,似乎不以為忤,還在微笑著,看得唐蟬心裡一陣惡寒,那股笑容,傳遞出來的不是交流的善意,而是固化成似乎如同喪葬店裡紮起的紙偶,「中原有中原的道法,苗疆也有苗疆的小把戲。
長生之道,是天地所藏,自然不可能會被凡人鍾藏。
大道理,我自然曉得。
不過,就算天意如此,我也偏要勉強勉強。
」已經,沒什麼好說的了。
唐蟬點點頭,竟是在贊同:「不錯,就算已有天意,也該勉強勉強,畢竟,不試試看,很多事情又怎麼知道。
」唐蟬知道,自己不可能是龍王的對手。
不光光是對方在洞窟里展示出來的奇詭玄術,也因為自己氣海被禁,已經提不起一絲內力,自己就好似被拔光了羽翼的雛鳥,已然不存在展翅騰空的可能性了。
對方的好整以暇是有道理的。
身為享譽苗疆無數年的首席巫師,自然也不是浪得虛名。
面對一個小丫頭,又有什麼好怕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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