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宸濠冷笑一聲繼續看下去。
“數年前你我京城初見乃是在皇上大婚之禮上,當時王爺的翩翩風度雍容氣度讓人折服,之後你我雖交往不多,但宋某內心之中卻對王爺甚為佩服和尊敬,但沒想到的是,王爺誤入歧途,居然早就有了反叛之心,讓人唏噓難解,宋某也是痛心不已。
”朱宸濠啐了口吐沫低聲罵了一句,繼續讀信。
“其實,對王爺的行為,宋某似乎也能夠理解,當年安化王起兵謀反之時,宋某曾問過他為何要這麼做,他的回答定能代表您的心聲,他說同為太祖血脈,便都有坐擁天下的資格;昔年燕王靖難成功登臨大寶,便是個成功的例子,我想正是燕王先例在先,才讓你們有了行動的依據,有了行動的動力。
”“說句實在話,本人對你們朱氏何人登臨天下,何人坐擁江山其實沒多大興趣;天下是你們老朱家的,你們這些朱氏子孫愛怎麼搶怎麼搶。
但是,你們忘了一件重要的事,你們搶奪皇位,卻是要窮盡天下百姓的財力生命為代價,以塗炭百姓生靈為代價,每起爭端,必是千里白地,百萬飢荒,狼煙遍地,餓殍滿野,然後以億萬百姓之苦,換來你們坐擁天下享受皇權,這是否公平?你定要說,百姓之命如草芥,他們都是臣民,理應為皇權去賣命去受苦,這便是他們生來的使命;但我告訴你,你錯了,你們的性命並不比百姓高貴多少,若你不是生在皇親之家,你便也是草芥一名,街頭屠狗之輩,那其實也沒什麼分別。
王爺是個聰明人,定會想過這個問題,也定能明白我的意思。
”朱宸濠臉色發白,怒罵道:“這廝怕是瘋了。
”“宋某從未跟任何人說過這些想法,但不知為何,卻願意跟你寧王分享心中所想,也許這是你我之間有緣份;本來我以為能和王爺成為好朋友,但沒想到卻走到了今日,可見世事之難料便是神鬼亦莫測。
而今我大軍四面合圍於此,安慶府已是孤城一座,王爺若是聰明人,便不該在做無謂的抵抗,王爺若是以軍民百姓的性命為重,便該開城投降以免大戰再起,塗炭生靈。
王爺以一命換數萬人之命,將來必為天下人傳頌,何不既知必敗而謀身後之名呢?若王爺能這麼做,宋某當第一個在朝廷上稱讚此舉,也算是王爺懸崖勒馬了。
”朱宸濠冷笑數聲,壓制住怒火去看信的結尾幾句。
“前幾日梅子洲戰後,我將士打撈江中屍體時發現兩名女子的屍首,據南京兵部右侍郎黃珏大人辨認說,好像是寧王尊親大人和寧王妃婁氏,宋某不敢相信,特命人將兩具屍首收斂入棺派人送給王爺辨認,若不是尊親大人和寧王妃,王爺自不必管,我自會命人將兩具棺木入土為安。
若是尊親大人和王妃的屍首,宋某便不知說什麼好了。
想王爺堂堂男兒,曾稱賢於天下,如今連母親妻子都保護不了,讓你至親之人死於非命,甚至連屍首都隨波逐流任江魚啃咬不得安寧,宋某真替王爺感到羞愧!王爺你到底謀劃了些什麼?皇位無望,家破人亡,若我和王爺易地而處,宋某必無面目立足天地之間,更別說還能吃飯睡覺恍若無事了。
宋楠拜上,王爺金安!”朱宸濠憋悶在胸口的一股悶氣無處發泄,看完最後這一段,張口乾咳,猛然見噴出一口殷紅之血;眾官員大驚,忙扶著詢問,朱宸濠閉目搖頭,半晌低聲道:“命人將那兩具棺木趕快迎進城,裡邊是老王妃和愛妃婁氏,宋楠說的對,我朱宸濠妄為人子,妄為人夫,有何面目立足天地之間。
”王綸趕緊下令將棺木拖回來,劉養正已經快速的將宋楠的信看了一遍,低聲安慰朱宸濠道:“皇上切莫動氣傷身,宋楠這廝居心險惡,臨戰之時送回老夫人和王妃的屍首便是要讓皇上失去鬥志,他這封信看似平和,但句句是軟刀子割人,皇上切莫為他的詭計所擾。
大戰在即,皇上萬萬打起精神來,只要我們扛住他們的幾輪進攻,安慶府便可屹立不倒,士兵們便會信心大增,那一切便都有希望了。
”朱宸濠咬牙點頭道:“朕知道他的意圖,我不會讓這廝得逞,來人,搬戰鼓上城,朕要親自擂鼓為我將士助威。
”……戰爭前的平靜甚是短暫,太陽三竿,巳時已過,江面上宋楠大軍的戰船開始緩緩擺開陣型,隨著數聲號炮震天,對壘兩軍的士兵們均緊張起來,他們知道,這最後一場廝殺即將開始。
就在江面上的朝廷戰船剛剛開始行動的同時,安慶城北城牆上的叛軍士兵看到了讓他們驚恐的一幕,遠處的地平線上,黑壓壓煙塵蔽日錦旗翻卷,大批兵馬已經在五六里開外;城外探馬很快稟報回消息來,許泰大軍已經兵臨城下。
西門外,沿著陸路疾行趕上船隊的江浦大營的京營兵馬也同時出現在西門之外。
這還不夠,江面上,朝廷船隊開始沖向叛軍船隊之時,在叛軍船隊的後方江面上,十幾艘戰船高揚船帆,正以離弦之箭般的速度沖向叛軍船隊的後放。
四管齊下,南北東西事面同時發動進攻!這是天羅地網之陣,這便是宋楠慢悠悠沿江而上,到了第五日才抵達安慶府的原因。
宋楠再不願意在跟朱宸濠玩拉鋸戰,他需要的是一場摧枯拉朽般的決勝,不能留下任何讓朱宸濠逃脫的希望。
所以,船隊在江面路途之中的時候,他便以鷂鷹傳達命令,讓江彬許泰同時感到戰場,時間便是在大明正德八年二月二十八日上午巳時。
宋楠下了嚴令,任何一支兵馬,不能以任何理由拖延抵達安慶的時間,即便是江浦大營的兵馬在馬鳴和彭陽的率領由陸路西進,中間需要收複數座城池州府,宋楠也決不允許他們耽擱。
為此,馬鳴和彭陽不得不分兵,由彭陽率一萬兵馬沿途肅清叛軍叛軍的城鎮和州府,而馬鳴則率兩萬多兵馬輕裝疾行,堪堪跟上江面上宋楠船隊的腳步。
江彬的五千人在拿下南康和九江之後受了些損失,不過好消息是,拿下九江之後繳獲了十幾條叛軍大船,這讓江彬能夠迅速順江而下趕到安慶府戰場之上成為可能。
而江彬也正為錯失南京之戰而懊悔,其實宋楠不下令,他也已經帶著戰船上路了。
江面上的戰鬥瞬間開始,後方江彬的船雖然只有十幾條,但他們的猛衝之勢讓叛軍船隊的陣型不得不做出應對,其實江彬的十幾條船上連一門炮也沒有,在繳獲的時候,叛軍士兵們將安裝在上面的三門炮盡數掀入江中,但江彬完全不在乎,他也不懂如何水戰,他只下令不管不顧的朝敵船隊中心衝撞過去,最好能靠上對方的戰船,然後跳上去肉搏。
也正是這種毫無章法的猛衝勢頭,起到了意外的效果,叛軍船隊不得不朝兩側江面避讓,並分出七八艘裝有佛郎機炮的船隻對著後方的戰船開炮。
而這樣,便給了正面朝廷船隊從容逼近的機會。
毛十八展現了他的水戰才能,以十幾艘大船作為掩護,後方跟進的是配備宋夫人火箭炮的戰船,靠近一定距離之後,火箭炮發出震天怒吼,江面上頓時水柱連天,戰船穿梭,箭矢火銃炮火亂飛,迅速進入了戰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