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可笑啊,螻蟻一樣弱小愚蠢的人,竟還想著保護你呢……
冷風中陌生的聲音再一次從心底悠悠響起,是來自古神的低語呢喃。
“阿姐不怕,要是真有妖魔,我保護你。”少年脆生生的誓言還響在耳邊,像一種嘲諷。
不是都說好了是我保護你么?怎麼就不聽我的話呢……
天光在河冰上反射的粼粼刺目,冷氣在少年周身匯聚成冰棱,世界突然白茫茫的一片,一切都好安靜。
她不弱小,她也不愚蠢,她是最好的,沒人比她好。他對心裡的聲音說。
“阿狸,要死也死在一處。”長生喃喃道。
河水中心形成漩渦,頃刻間整個河面都被攪的急速的旋轉沸騰,水似乎有意識一樣,高高的托舉著長生的身體,他雙目赤紅泛金,目眥欲裂,臉上青筋爆出,髮髻散落,長發鬼魅一般張揚浮動,流金一樣的魔力迴路在他周身時而緩慢,時而急躁的旋轉,冷氣凝成的幾根近乎一丈長的冰錐蓄勢待發。
只彈指一瞬,冰錐激射而出,風聲錚鳴,六隻屍鬼被冰錐齊齊釘死在地上。
不好!不遠處森林裡,蟄伏掩藏的那羅暗道不妙,‘黃金契約’的約束力在魔尊失落的十多年間慢慢削弱,那羅因此在人間為非作歹了很多年。可這幾個月約束力卻漸漸增強,一個月前,和冥樓一樣,他也感應到魔力波動,索性魔尊真身還未真正降臨,在長生完全覺醒之前就一舉刺殺是唯一的機會,誰知寄伏在人類肉體中的意念體就已經能發動如此浩大的魔力,那羅斬斷十指上連接的血咒傀儡絲,發動隱身瞬步欲逃。
長生將阿狸的身體輕輕抱起,懷裡的人失血過多,麵皮慘白,已然暈死過去,幾乎是只有出氣,沒有進氣了。
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阿狸的生命在他懷裡一秒一秒漸漸流逝,如一刀一刀在他心裡扎,少年不敢呼吸,每一絲冷氣都像針,要把他的胸膛扎得血肉模糊,他一把撈起那些屍鬼背後的傀儡絲,使出千鈞力要拉出背後的罪魁禍首,不管是誰,他要碾碎他的肉體,湮滅他的靈魂!
然而卻如猛拳打在棉花上,勁力鬆懈,傀儡絲已經被斬斷,長生赤紅的雙目發怔的看著那些傀儡絲的斷端,神情大慟,眼角淚水滑落,一滴一滴點在阿狸的臉上。
“屬下冥樓,救駕來遲,懇請御尊責罰。”冥樓閃現在長生面前,屈膝便跪,他手持七星鞭,鞭子蛇一般緊緊纏繞著那羅的身體,他越掙扎便纏的越緊,那羅像一條狗一般被他拖倒在地上,動彈不得。
冥樓……那羅……
長生淚眼掃過面前的二人,不想思索到底什麼原因自己竟然熟知這兩人,似乎知曉他們是理所當然的事似的。
“那羅,”長生緩緩開口,眸色萃冰,“你既為魔界七法柱之一,就應知道背叛我的下場。”那羅蠕蟲一般嗚嗚反抗,做最後的掙扎,圓睜的眼睛里儘是恐懼。
七星鞭適時解開,長生瞬步閃至那羅的面門,右手穿透他的胸口,面無表情的攥住跳動的心臟,一舉捏爆。
“那羅,你吃了那麼多心臟,可你的心臟卻如此不堪一擊。”惡魔靈肉一體,肉體隕滅,屍鬼傀儡師的靈魂自然也隨之湮滅。粘稠的血液從長生指尖緩緩滴下,還未落地就化成漂浮的緋色塵埃,傀儡師那羅的屍體隨風散去,一點存在過的痕迹也未曾留下。
冥樓依舊保持著半跪的姿態,似乎剛才發生的暴虐處決在他心裡沒掀起一點波瀾。抬起頭,他驟然看見長生圈起阿狸的身體,輕輕吻著她的發頂,可神情卻一片茫然,淚痕掛在他臉上,還未乾涸。
這場景讓他震悚,只因神魔,是無法流淚的。
他快速的低下頭,掩藏住心裡的驚濤駭浪,看來魔尊完全體還未降臨,長生只是個意念體,但如同巨樹與種子的關係,長生就是那顆剛剛破芽的種子。但是他成長的確實很快,這一個月來冥樓在人間暗中觀察,只覺周身“黃金契約”的約束力越來越強,惡魔在人間行走本就受到法力限制,“黃金契約”更是魔尊與人王六千年前訂下的互不干擾的法力約束,黃金契約越強,惡魔在人間的力量就越弱。屍鬼傀儡師在魔界能一舉召喚上百萬的屍鬼大軍,到了人間竟只能靠吃人心法力,勉強召喚出七個屍鬼。
冥樓已經等待魔尊降臨太久了,他的耐心已耗盡,不想再等了……
“御尊,阿狸小姐雖受致命傷,但也並非不可醫治,三千年前您曾授與屬下魔力愈傷之法,或許可以一試。”
長生漠然的表情終於起了一絲波瀾,他雙唇微微顫動,“當真?”
他把阿狸的身體抱起,讓她平躺在地上,徒手撕開腹部傷口處的衣料,洞穿的刀傷正在肚臍上方三寸,鮮血已經凝結成黑紅的血塊。他迫切的看著冥樓,“快救她!”
“御尊,屬下雖知愈傷之法的運行原理,但是在人間行走,實在魔力受限,剛才捉拿那羅已經耗盡了魔力……”
長生聞言暴起,右手結成火刃就要向冥樓臉上劈去。
冥樓伏地長跪,朗聲急道,“但並非不可為!這世間唯一不受約束力限制魔力的就是您啊,只要屬下幫您憶起魔力運行之法,這傷就可以用魔力醫治。”
……
阿狸掙扎著睜開雙眼,失了焦一般模模糊糊。
眼前飛舞著閃著金色光澤的絲線,什麼東西?螢火蟲嗎?她想起身細看,卻被一雙有力的手摁住了肩膀,又平躺在地上。
“別動。”長生沉聲道。
原來是長生啊,真好,你還活著。阿狸嘴角勾起一個淡淡的笑,金色的絲光在她眼前飛舞,竟如幼時床帳上懸挂的風鈴一般,她眯眼看的出神,闔上眼,漸漸陷入沉睡,露出嬰兒一樣恬靜的神情。
魔力迴路在阿狸腹部聚集,身體修復對魔力控制有極高的要求,必須從內臟到皮膚,嚴絲合縫,絲絲入扣,汗水從長生的額頭滑落到鬢角,終於,最後一點傷口也對齊在一起,重新長出深粉色的皮肉,留下一道細細的疤痕,這已經是長生目前魔力領悟的極限了。
此時日光已經完全黯淡,頭頂的天空如同墨沉一般,極目遠眺卻卻仍能看到如血的緹雲,長生低下頭,輕輕握住阿狸的右手,十指相扣,魔力迴路在兩隻手交握的地方輕輕盤旋。
冥樓如被雷電擊中,愣在當場,顫聲道,“御尊……”
“以魔淵之主,地脈之源的名義起誓,今後……再也不會因為我的緣故讓阿姐受傷,否則就教我生不如死。”這是一個具有極強魔法效力的誓言,話音一落,魔力迴路倏的融化在兩人手掌中心,與掌紋化為一體,再也不可見。
“當然,你也不能再拋下我去找死。”長生伏在阿狸耳邊,輕輕耳語。他一把橫抱起她,“走,我們回家去。”
發誓要慎重呀,生不如死的時候可別哭鼻子哦
解釋一下這裡的戰鬥:長生殺那羅並不代表此時長生的絕對實力強於那羅或者冥樓,主要還是長生在人間魔力不受限,但是屬下們都大幅受限的緣故。
那羅刺殺長生是因為其實他從小惡魔階段修鍊的時候就靠偷偷吃活人心加強魔力(他就是很喜歡吃人心,一種食慾),在魔界中都屬於很低端的一種修鍊方式。成為七法柱之一以後這種行為被黃金契約約束了,魔尊失落以後黃金契約減弱,那羅十年間跑到人間痛快的吃了不少人心,也再也不想受黃金契約的約束了,所以長生出現以後他感覺到契約加強就趕忙找長生要殺了他。(因為本章重點在於長生的誓言,那羅這個炮灰不想在正文里對他過多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