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達望了他一眼,笑道:“老申,你什麼時候也賣弄起玄虛來了,但說無妨!” 申公義尷尬一笑,卻沒有玩鬧的興緻,當下湊在沈達耳畔,低聲道出。
沈達起初倒還面帶微笑,聽了幾句,便登時肅然起來,到了最後,雙手已緊緊抓住扶手,指間緊崩得發白,可以想見其心中的震撼。
一時之間,這營帳內竟是寂靜無聲,沉默得可怕。
過得許久,方見沈達皺著眉頭,沉吟道:“難道說,那龍珠,真的已經被毀……會不會,是楚軍特意放出的謠言?” 申公義面色凝重,低聲回道:“千歲的推測,確也有幾分可能……不過,此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我們還是要預先做好準備!” 沈達輕輕頜首,自然也已想到其中的關鍵。
數千年來,天下問鼎之爭,大多都以龍珠的歸屬做為終結,天命一旦指明,眾諸侯便不得再起兵戈,如此倒也省卻了不少麻煩。
但如今,倘若龍珠真的被毀,這便意味著皇帝的寶座,便沒有了預先設定的人選,究竟誰能真正得到天下,便只能靠拳頭說話。
換而言之,從近以後,各路諸侯都需竭力壯大實力,彼此之間的關係,也將從盟友逐漸轉向生死對手…… 見得主公面色肅然,申公義又上前一步道:“千歲,還有一事,也需注意!既然這流言起于軍中,恐怕隱瞞不住,我軍既然得知,他路諸侯也必然……” 沈達微微一驚,旋即道:“你說得極是,不過,便暫時當我們不知此事……如今最要緊的,還是協力擊敗楊廣,他若不滅,還談什麼爭霸天下?” 申公義凜然遵命,點頭道:“千歲說的極是,事有輕重緩急,末將有些太過激動了!” 沈達淡淡一笑,揮手道:“不必如此,我也有些難以自抑……罷了,你且去吧,替我看著些通兒,莫叫他再惹出事端來!” 申公義微微點頭,旋即轉身離帳而去。
沈達一人坐於交椅上,撫著長須,手指輕輕敲擊著扶手,沉吟不語。
過得半晌,他卻忽的睜開雙目,嘆息道:“看來,這天下,還是要亂上許久……” 伐楚卷 第325章 “時”與“后”(二) 幾乎在同時,各路諸侯的營帳中,都極其相似的上演了沈達營中的一幕,以至於這日晚間各路諸侯重又彙集時,卻於平日的和睦親熱之外,又流露出一絲不同的東西。
石不語自然也早已接收到如此的傳聞,相比他路諸侯的半信半疑,濱海三十九盟友卻知此事乃是千真萬確,只是此事關係重大,誰敢擅自傳播出來,只得個個悶聲不作響,以免引起聯軍矛盾,折損士氣,平白便宜了對面的楊廣。
不過,猜疑歸猜疑,分心歸分心,在大敵當前的情況下,群雄還是很有默契的揭過了這個話題,轉而齊心協力的準備起應敵措施來。
從次日清晨起,聯軍一面發兵三十萬,疾行軍至密雲、揚江的交界處,以山脈為依託建築土壘工事;另一面,亦派遣多隻精銳輕騎,進入揚江騷擾生事,待到楚軍察覺青史不對,派遣宇文化及、拓拔瞳引軍二十萬趕至密雲邊界時,堅固的土壘已大半成形,任憑你有天大的本事,也休想輕易突入。
事實上,在這場攻防演練中,楚軍之所以失了先機,倒不是因為決策者與將領的無能,而是因了諸侯軍大不同於往日的行為,遠遠出乎他們的意料之外…… 往年的歷次交鋒中,各路諸侯因了大多出身山林的緣故,哪怕面對著數倍於已的敵人,也會悍然進攻,寧可失敗也不願墮了“好漢”的美名。
在宇文君集的計算中,這一次,既然自己堂堂正正的下了戰術,這些習慣了橫衝直撞的對手必然會直接撲上前來。
怎料張衍的教訓在前、珈漣的出謀劃策在後,諸侯軍居然會一反常態的打起防禦戰,倒叫宇文原本安排下的策略盡數撲空,無奈的失了先招。
好在此次征戰,楚軍的真正目的,卻並不是徹底殲滅諸侯軍,而是以收集星力為主。
因此,在片刻的沉吟后,宇文君集便傳令予前線的長子,命其率領甲騎,親往敵軍的土壘前邀戰,以單挑的方式盡量斬殺群雄麾下的名將,而風影則隱藏於上空,藉機以玉葫收納散逸的星力。
宇文來呼領命出營,於土壘來往返賓士,不住出言挑釁,諸侯中多有頭腦簡單而又自恃四肢有力之輩,見得如此挑釁,半日之間,便有十幾人狂奔而出,或單挑、或群毆,齊以“飛蛾撲火”之勢撲將上去,其結果,自然可想而知。
倒是上空化為清風盤旋的風影最為歡喜不過,他絲毫不用出力,只需捧著那玉葫在雲間潛藏,半日之間,便已被他吸納了兩、三道星力,雖然不太強盛,但也總比往日里費了偌大氣力也只收集到一點來得好,想到此處,他自然更是欽佩起那位君上的謀略來。
有人歡喜,自然便有人愁悶,相對於風影的竊竊自喜,在土壘中觀戰許久的各路諸侯,卻皆是面面相覷、目瞪口呆,半日做聲不得。
雖說本方的意圖只是固守防線,但眼見對方如此耀武揚威的馳騁於沙場之上,對於習慣了橫行的群雄而言,卻都是一個極大的打擊。
一通鼓響,雷霆聲動,戰場上的宇文來呼橫鏜輕揮,再度將那疾馳而來的北洛名將歐陽南斬落馬下,旋即勒住馬匹,徑直徐徐行向土壘,將那數千弓箭手視若無物,厲聲喝道:“久聞貴軍營中,多有萬夫莫敵的豪傑,怎的只派這等土雞瓦狗前來應戰?莫非,瞧不起我宇文來呼么?” 他這聲音如同霹靂,震動四野,更兼楚軍在後齊齊吶喊助威,旌旗揮舞,遮天蔽日。
諸侯軍聽在耳中,卻難免垂頭喪氣,士氣又低落了幾分。
程梁王李執昆面色一片鐵青,再也按捺不住心頭的怒火,轉頭喝道:“取孤家的長刀來,今日定要取了這小賊的性命!” 諸侯大驚,連忙齊聲勸阻,卻哪裡擋得住熱血上涌的李執昆,不消片刻,這位行伍出身、向來習慣了衝鋒陷陣的程梁王便已頂盔戴甲,騎著匹良馬,如電光般沖營而出。
只是,他去的快,回的也快,交手不到七個回合,宇文來呼一鏜斜出,早將那長刀擊飛數丈,隨即反轉鏜身,恰恰落在馬首之上。
卻虧得李執昆及時跳躍,又憑藉兩員猛將捨生忘死上前救援,方才一瘸一拐的逃回營中,只可惜那兩員猛將,卻做了無辜的替死鬼…… 見得如此,群雄神色更是一片死灰,張衍前些時日便已吃過宇文來呼的大虧,當下更是心寒,遲疑道:“那廝非人力可敵!不若我們閉了土壘,固守不出,待他疲勞了,自然便會離去。
” 群雄面面相覷,心知張衍已被宇文來呼嚇得膽寒,開始有些糊塗了。
沈達與他向來交情頗好,當下嘆道:“張王兄,如今數十萬士卒在後看著,若是我們不能擊退宇文來呼,只怕士氣從此大衰,日後見了宇文的旗幟,便會不戰自潰……” 被他這麼一提醒,張衍登時回過神來,苦笑道:“是我糊塗了!既然如此,依諸位王兄之見,該當如何?難不成,真的要群擁而上,以多打少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