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要臨近蒼蕪城,雲泱的心才松下。
按照路程來看,約莫兩日不到便可抵達城中。
只是……
殊雲靠在馬車上,臉色蒼白,雙手攥緊,那濃粹的臉上如今呈現出一種脆弱來,連眼下都有些青黑色的痕迹。
他這幾日不讓她看他的傷勢,她便只是把脈替他瞧瞧。
脈象上倒也沒什麼不妥,只是這人的面色卻看著越發不好了,也不知是何種原因。
“雲小姐,起霧了。”馬車外的僕從說道,馬車的速度也逐漸慢了下來。
起霧?
那靛藍色的帘子被一隻手掀起,雲泱將馬車外的霧氣收入眼底。
這霧,來得有些蹊蹺了。
殊雲也透過那帘子瞧見了外面,一時怔愣,彷彿在他不知道的何時也曾這樣從馬車裡面窺見過一絲異動。
頭忽然變得疼痛起來,他抽了一口氣,腦中模模糊糊地記起了一些什麼。
“殊雲?”雲泱將疼得快要跌在地板上扶起,注意到了他按在太陽穴的手指。
難道,是要想起些什麼了么?
“勿要用力想。”她正要將殊雲的手拿開,卻似是忽然注意到了什麼,往後仰了身子。
倏地,那根箭矢便從她剛才的地方極快地劃過,最後釘在了馬車壁上。
殊雲愕然抬眼看去,模糊的眼前正映著一隻白色的尾翎。
馬車外突然傳來打鬥的聲音,而那馬車帘子外的車夫卻沒了任何聲響。
“走!”雲泱當機立斷,拉著殊雲一隻手就要下馬車,但……
沉悶的聲響傳來,雲泱扭頭,卻見殊雲一下跌在地板上,那聲悶響正是膝蓋撞擊發出的聲音。
她這才想起殊雲的腿還沒好,哪怕是走路也不過是能扶著人走幾步罷了。
時間緊急,她上前一把將殊雲橫抱起,出了馬車。
外面已經打了起來,雲泱現在的這幅身體也有些武力值,不過也只是聊勝於無。
“雲小姐,快走!”隨身的侍從扭頭朝雲泱喊道,又很快提劍朝那黑衣人衝過去。
她看了一眼周圍的大霧,選了一處打鬥聲音較少的地方離開。
很明顯,這批人身手不凡,就是不知到底是沖著她還是殊雲來的了。
前方一個黑衣人突然攔住了他們的去路,殊雲捏著她袖子的手一緊,心下懊惱。
都怪他不能走路,若不然,雲小姐此時早就已經逃脫了。
雲泱面上神色不顯,她瞧了一眼周圍的大霧和不甚明亮的天色,清淡的眼微微向下:“抱住。”
殊雲下意識收緊手。
卻見她單手抱住他的后腰處,彎腰從地上的屍體手中抽出一把染了血的劍朝那人刺去。
那黑衣人一愣,很快閃身。
雲泱眼神微閃,突然收了劍從那處離開,在霧中隱去了。
黑衣人也沒料到雲泱的這一出,暗罵了一句,朝雲泱追了過去。
大霧的林中,雲泱本身就是一個女子,若是她一個人倒也無妨,可偏偏帶上了一個殊雲,即便他這幾年受過了許多磋磨,身子瘦的厲害,可他到底也還是一個男子。
很快,殊雲便察覺到雲泱腳下的速度放緩,似是有些體力不支。
“雲,放下。”他扯住雲泱的袖子,朝她說道。
帶著他,不過也只是帶了一個累贅罷了。
雲泱不理他,兀自往前,氣息卻有些不穩了。
殊雲心下一緊,連心臟都好似被一雙手攥住了一般,卻忽的浮上一個荒謬的念頭來。
她不該是這般模樣的。
被人追殺,還要帶著他這個累贅。
那汗珠從額角滑落,被殊雲接在手中。
那她該是什麼樣的?
天色不亮,還尚且不能對雲泱造成什麼傷害,若是太陽出來,恐怕他們都要死在這裡了。
殊雲自下而上瞧著雲泱的臉,明明是一張再普通的不過的臉,可這是她,所以連那道紅瘢痕都顯得無足輕重起來。
因為,她是雲泱啊。
雲泱,本就是從來都是皎皎出塵,華光如月,一身清淡不染塵世的人吶。
“放我下來。”
袖子被拉住,懷中的人又一次說道,卻是連貫的一句話。
雲泱眉間微斂,卻又聽他說道:“我想起來了,那人交給我吧。”
腳步一頓,殊雲朝她一笑,從她懷中落下,找回了之前大皇子的記憶后,他便不再是那個懦弱又自卑敏感的殊雲了。
他現在是祁國的大皇子,軍營中的一切彷彿隨著另一個殊雲的消失而變得模糊起來,只有雲泱的身影是清晰的。
從此,連靈魂都被鐫刻上了對方的印記。
再也抹不掉。
他從她手中接過了劍,眉目間的從容像是回到了雲泱初到域界時看見的那個殊雲,可又有些什麼不同。
好像是揭下了面具,那個在雲泱面前溫和又優雅隱忍的殊雲從此蕩然無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