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二土歲的她正值花樣年華,身材修長,在細膩的皮膚下,幾乎找不到半點多餘的贅肉。
她是翠月樓的頭牌,即便在雲南這種僻遠之地,由她陪上一夜,多少也得花費不下土兩紋銀,幾乎和京師的物價難相上下。
可萬彩雲卻對自己的身體很不滿意,因為自打她出生起,膚色不像其他女子那般白嫩,反而呈現出一種古銅色,就像歷經千年的金屬一樣。
如不是她五官長得美艷,只怕在人群中一站,很難讓人第一眼就相中了她。
不過,先天的不足,後天總是會有辦法來彌補的,她之所以艷名遠播,更與她的風情萬種脫不離王系。
萬彩雲輕輕地抬起右腿,在暗褐色的小腿上,竟刺著一幅蛇妖的圖。
蛇妖身姿妖嬈,如藤蔓般纏繞在她的腿上,從腳踝一直到膝蓋,就像穿了一隻畫工精美的絲綢襪子。
「姊姊,」房外忽然有人在輕輕地叩門,「土司衙門的湯公子來了!」萬彩雲終於從榻子上起身,也不披衣,光著身子走到門前,打開房門,讓她的妹妹進來。
妹妹萬彩月長得比她姐姐更嬌小一些,兩隻靈動的大眼睛撲閃撲閃的,看上去天真無暇,人畜無害。
如果要說這姊妹二人,誰更適合在青樓里過活,那當然是妹妹萬彩月。
她不僅外表純真,而且膚色白皙,可謂萬里挑一的美人胚子。
萬彩月見到姐姐赤身裸體的樣子,急忙挪開目光,羞澀地道:「姊姊為何不穿上衣裳?」萬彩雲懶洋洋地坐在羅漢床上,不以為意地答道:「你我姊妹一奶同胞,何須顧忌這許多?雲南不比江西,天氣又悶又熱,穿了衣裳,不過半個時辰,身上便又粘又潮,很不舒坦。
倒不如這樣來得更愜意一些!」原來,這姊妹二人俱是江西吉安府人氏,母親早故,二人被隨著父親一起到雲南經商。
不料三年前,萬父又病故,這才使得姊妹流落風塵。
一聽到姊姊說起故鄉江西,妹妹不禁愁上眉梢,哀婉地嘆息一聲,看著姊姊小腿上的刺青道:「話雖如此,可讓你瞧見你這腿上的刺圖,只怕又要說三道四!」刺青素來很難讓尋常人接受,尤其是在與中原閉塞的雲南,民風古樸。
自打宋朝以來,只會在罪人身上施以黥刑,正經人家誰會無緣無故地忍受皮肉之苦,在自己的身上留下永不磨滅的印跡?身體髮膚,受之父母,這種行徑自是會讓大家覺得忤逆。
萬彩雲卻不屑一顧地道:「妹妹何故總是在意旁人眼光?人生一世,逍遙於天地之間,唯快活耳!更何況……」說著,她抬起右腿,目不轉睛地定著自己小腿上的刺青,「比起其他的上古兇手來,我更鐘情於毒蛇……」蛇的冷血無情,是她在亂世中生存下去唯一的資本。
「哦,對了,」萬彩月也不再多話,急忙道,「湯公子說尋你有要事!」萬彩雲撇了一眼自己的妹妹,道:「他不是你的常客么?今日尋上門來,你接待了便是!」萬彩月道:「他今日可不是來尋我的!」「是么?」萬彩月點點頭:「我喊來了幾位姑娘作陪,全讓他退了!」萬彩雲嘆了口氣,從羅漢床上起身,走到榻子邊,在凌亂的褥子里翻找了一陣,終於尋到了她的那身青色薄紗,披在肩頭道:「那便去見見他!」翠月樓是阿迷州最著名的青樓,也是最奢華富貴的去處,小樓三重,如黔國公的府邸一般,凡是路過此地的人,都免不了要來這裡享受一番。
這時,湯嘉賓就坐在天字包房裡,有條不紊地嘬著今春的普洱,等著萬彩雲。
湯嘉賓是阿迷州土司衙門裡的典史,專司緝捕要犯,同時也是翠月樓的常客。
他今年不過二土四五歲,家中和土司守備普名聲頗有淵源,人長得白白凈凈,可雙眼異常刁鑽。
許是在土司衙門裡任職的緣故,彷佛總能看穿人心底里的私念。
「不知湯公子駕到,有失遠迎,恕罪!」萬彩雲走進天字包房,在湯嘉賓的面前落座道。
「彩雲,你如今架子可是大了,邀你飲茶一敘,卻讓我等上這許多時辰!」湯嘉賓嘴角微微帶笑,將面前一盞美酒推到萬彩雲的面前。
萬彩雲低頭看了一眼酒盅,不動聲色,反問道:「湯公子莫不是大清早就要小女子飲酒作陪了吧?」說實話,昨晚萬彩雲招待的客人,不禁體魄異於常人,而且酒量驚人,直到此刻,她依然覺得自己有些宿醉未醒,腦袋昏昏沉沉的,不想這麼早又飲上了酒。
湯嘉賓的目光卻一直盯著萬彩雲被薄紗籠罩下的胴體,青色的紗衣就像一層雲南遠山的霧色,將她的嬌軀罩得若隱若現。
萬彩雲真是風騷入骨,即便在妹妹的情人面前,也絲毫不掩飾自己的肉體,幾乎是半透明的紗衣讓她胸前兩點鮮紅的乳暈有如墨染的點絳般,充滿了朦朧的美感。
「咳!」萬彩雲有些得意,只要是男人,就沒有一個能夠逃得出她的勾引和誘惑。
她輕咳了一聲,像個得勝者一般,把正痴迷於自己肉體的湯嘉賓從遐想中拉回現實。
如此一來,原先湯嘉賓咄咄逼人的樣子,也在不知不覺之間,出於被動。
湯嘉賓定了定神,正色道:「此刻尚不及辰時,飲酒自然是早了一些。
今日清晨,有樵夫進團山砍柴,在山腳下發現了一具屍體,被摔得支離破碎,面目全非!不過,從他隨身背囊里,找到了他赴南都趕考的浮票,正是臨安府的張生!」「哦?」萬彩雲有些意外,反問道,「他想來是遇到殺人越貨的強盜了,真是不幸!不過,如今外頭不甚太平,這種事也不算稀奇了!只是,既是命案,湯公子理應到土司衙門裡去辦理才行,為何要來這翠月樓呢?」湯嘉賓道:「若我記得沒錯,這張生月余之前,從臨安府離家,卻在阿迷州逗留了許多時日!在這數日之間,流連於翠月樓,都是你招待的他吧?」萬彩雲也不隱晦,點頭道:「沒錯,確實是我招待了他!只是我一直當他是尋常客人,前些日想必是銀子使完了,這才離開。
卻不料,竟在團山遇害……」湯嘉賓卻不依不饒:「你與她日夜繾綣,可知他有什麼深仇大恨之人?」萬彩雲搖搖頭。
湯嘉賓放下手中的茶盞,盯著她道:「那你說,有沒有這種可能?他在翠月樓里露了財,讓不懷好意的人見著了,便起了歹心,趁他連夜趕路之際,在團山取了他的性命?」萬彩雲道:「這解剖案情,緝拿兇犯,乃是你們衙門的事,為何要來問我這一弱女子?」湯嘉賓站起身來,往前彎下腰,雙眼直視著萬彩雲,兩個人的面孔距離不到一尺。
他一字字地道:「這個月的張生,上個月的商賈黃老頭,上上個月的昆明劉知事,好像在遇害之前,都在你這裡消遣過?」萬彩雲也站起身來,對視著湯嘉賓道:「莫非湯公子懷疑是我所為?我不過是青樓弱質女流,手無縛雞之力,豈有殺人越貨的本領?」湯嘉賓又打量了一番她,這才坐下道:「昆明的劉知事一死,兇案已經驚動了國公府,沐國公令阿迷衙門儘快找出兇手,嚴懲不貸!我也是吃一口公家飯的人,有嫌疑的,自然要一一過問!姑娘既不知情,那邊叨擾了!只是……國公府的號令,阿迷衙門不得不遵,今日往後,我會多派人手,對翠月樓嚴加監視!」萬彩雲走到包房門前,將門拉開,對湯嘉賓道:「公子慢走!」湯嘉賓離去,留下惴惴不安的萬彩雲,愣愣地站在天字包房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