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半球進入了冬季,南極點的夜晚一天比一天長,雪風也一天比一天大。即使有足夠的防護,看著外面的暴風雪,心底就難免滲出一種令人身心顫抖的寒意。秦枕捧著自己的蜂蜜柚子茶,試圖用甜和熱度溫暖自己。她蜷縮在駕駛座上,雙眼凝視著窗外,卻想到了上次來這裡的時候,蒙蒂亞其實並沒有做錯什麼。錯的是她,是她太過於天真,以為溫柔和憐惜可以解決兩個人之間巨大的鴻溝。
其實,她只不過是不斷地證明了自己在這個不屬於她的世界的無能為力。現實不是言情小說,愛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她沒有資格去責怪蒙蒂亞拒絕了她,不舉報她已經是蒙蒂亞足夠溫柔的結果。她想要做的事,始終只能夠靠自己。
穿上機械外骨骼,來到遺迹門口。秦枕伸手掃去石碑上的厚雪,照明燈讓那四行字看起來更加模糊。她嘆了口氣,打開了大門。克因斯跟著她走了進來,兩人在門口處脫掉了機械外骨骼,抖了抖雪花才往裡面去。依舊是熟悉的大廳,身邊的人卻換了一個。秦枕心情複雜地看著大廳里的一切,對克因斯說道:“這裡有完成的地球人DNA數據記錄,還有保存到今天的標本。”她熟稔地打開光腦,輸入了關鍵詞進行數據搜索。
克因斯沉默地看著這個可以算得上是宏偉的建築內部,好一會兒才說道:“地球人足夠堅韌。”
“這算是對手下敗將的讚賞嗎?”秦枕側過臉看了他一眼,“堅韌也改變不了這裡的文明已死這個事實。”她看到了數據儲存位置,開始尋找地方,“這裡記錄了這麼多東西,卻連一個願意了解的人都沒有。”她的語氣非常平靜,是不斷失望,一次次碰壁之後的平靜。
“當時的地球剛剛進入宇航發展時期。”克因斯看著秦枕忙碌,沒有選擇幫忙,“在與帕塔亞的戰爭中表現出來了驚人的勇氣。”
秦枕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我第一次聽說這樣的說法。帕塔亞的歷史里對於這次戰爭沒有任何的描述。地球人的記錄里,只有無窮無盡的失敗、死亡和……疑問。”她抽出了數據卡放到了自己的光腦里,用數據分析儀開始讀取數據,她的手指有些冷,一邊活動著手指,一邊說道:“留在地球上的地球人到死也不明白,戰爭為什麼會開始。”
“你也沒有答案。”克因斯看著她的動作,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指。
秦枕看著他垂下的眼睫,苦澀泛在了心口,“地球人曾經猜測,是帕塔亞需要地球人的基因來完成實驗。而你,為我證實了這個想法。”她的眼中有水霧飛快消散,聲音也低沉了下去,“只是,我並不明白,就算是需要地球人的基因,為什麼非要毀滅了這個文明不可呢?
“你剛剛說得很對,那時的地球剛剛進入宇航時期,連在衛星上設立基地都做不到。對於帕塔亞沒有任何威脅,但是,帕塔亞卻選擇了——趕盡殺絕。”秦枕閉了閉眼,想起像是被屠宰牲口一般消失的地球人,“我看了很多黎明時代的歷史,帕塔亞從來沒有這樣做過。黎明時代征服的星球那麼多,帕塔亞都很快就接收了那些星球,並把他們歸入了整個帕塔亞體系,他們的文明甚至都得到了保存。只有地球……只有地球,什麼都沒有留下。
“地球人到底做錯了什麼呢?”她睜開了眼,目光恍惚地問道。不知道是在問克因斯還是問著自己。她最近一直在看這樣的資料,第一次看到時只覺得憤怒,心中彷彿有火焰在燃燒,然後越看……越覺得疑惑。
她曾經以為帕塔亞人就像是大航海時期的殖民者一樣,從來不在乎原住民的生死,只要為了利益,屠殺只是他們的樂趣。但是,她看了那麼多記錄,終於明白,帕塔亞卻不一樣,帕塔亞並不是殘忍的殖民者,所有的星球里,只有地球是那個例外。她並不明白這樣區別對待的理由,無論如何也找不到任何蛛絲馬跡。.
她就像是陷入了米諾陶諾斯的迷宮之中,卻根本找不到能夠帶領她走出迷宮的毛線團。甚至她開始思考自己來到這個世界的意義,她從來以為只是她穿越的姿勢和別人不一樣,格外倒霉了一些,但她依然還想要做些什麼——就像是那些小說里的主角一樣。但是,她越來越覺得自己無能為力,一次又一次這樣覺得,甚至根本不明白自己苦苦在這裡生存到底是為了什麼。
克因斯伸手拭去了她眼角的淚珠,沉吟了好一會兒,才說道:“你需要我提前告訴你,完成作業的獎勵嗎?”
秦枕驚愕地抬起頭,望著他那雙幽藍色的眼眸,他的目光非常平靜,但是秦枕卻莫名覺得有些眩暈。彷彿看到了海洋中央的巨大旋渦,不知道自己踏入之後會被帶入何方。她努力眨了眨眼,卻露出了一個勉強的笑容,“克因斯,你似乎給了我太多選擇的機會。”
克因斯沒有回答,秦枕也沒有等待他的回答,自顧自地說道:“我的選擇依舊是一樣的。我選擇,接受預付的獎勵。”
克因斯的目光微凝,許久,輕輕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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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因斯是位很好的老師,各種意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