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坐上回校的火車,許青箏心情複雜。
她之前是很急迫地想知道Y是誰,可是她現在既慶幸自己想起,又惶恐自己知道了。
太近了。
她要怎麼面對她?
更何況Y說遊戲等她猜到她是誰就結束。
她不知道怎麼個結束法,兩人從此再無交集?
許青箏心想,要不假裝不知道?可也不能就一直裝吧,總要解決的啊······
許青箏頭疼得很,拿起手機又去搜臨走前問奶奶的溫泉旅行是哪家企業贊助的。
企業叫征程科技,一家比較新興的企業,目前主攻生物科技和醫藥方面,法人代表也是她不認識的人士。
雖然已經知道Y是誰,許青箏還是想要了解關於這個人的一切,她到底經歷了什麼呢?
你對我的憤怒又從何而來呢?
許青箏拖著行李路過那一扇門的時候頓了頓,捏緊行李把手,不知道那人在不在這裡。
許青箏最後拖著行李回到了寢室。
第二天她是被一陣砸門聲叫醒的,若隱若現,不是她的那扇門。
她走出門外,旁邊那間許久沒人住的房間開了門,房間的主人正敲著她對面那扇門。
“晏逐悠,你給我出來!”
晏逐悠穿著睡袍睡眼惺忪看著眼前發狂的女人,察覺到許青箏正盯著她看,她笑著回望過去,許青箏立馬別開了眼。
“姐姐幹什麼啊大清早的。”
這一聲姐姐叫的許青箏心頭髮顫,雖然沒有變聲器加工過的那種電流聲,那腔調卻是和Y一樣的。
字尾像是帶著一聲悠悠的嘆息。
高侑刷著牙從走廊不遠處走到她身邊,看著熱鬧,“誒,那不是晏逐悠姐姐晏逐伊么?”
許青箏定神一看,這兩人眉眼確實有些相似之處,自己記憶里從來沒有關於小柚子有個姐姐的回憶。
“晏逐伊可是余氏集團公子的未婚妻誒,余氏集團,我好想去他們旗下那個生物科技公司啊啊啊······”
余氏集團?
“想去找我啊。”余果扎著馬尾走出來。
“啊啊啊抱住班長大人的大腿,大腿香香!”
余果向那兩人走去,“小嫂子~”
那女人漲紅了臉看著笑眯眯走過來的余果。
許青箏正準備自己洗簌一下出門上課,高侑還立在旁邊刷著牙,她一眼就看見高侑手上有些細細的疤痕。
許青箏晃了神,也許,也許是這個人呢,她突然希望不要是那孩子。
高侑看著許青箏盯著自己手上的疤,抬起手晃了晃,“這我小時候手扎玻璃裡頭了,現在留疤了也沒辦法。”
許青箏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
那憤怒的學姐爭鬥之中推了一把晏逐悠,晏逐悠退後了一步,手扶在門框上,寬鬆的袖子垂落下來,有力的手臂肌肉正繃緊。
她的眼睛抓住了“證據”。
上面有幾個青紫色的月牙形狀的印子。
許青箏那一刻徹底確定了。
那是她被像個小孩子把尿一般抱住,在她手上掐出的印子。
她本來還想接著懷疑,萬一是別人弄的呢······
可她強烈的直覺告訴她就是這個人。
更何況,晏逐悠這名字一旦被嵌進記憶,彷彿按下了開關一般,接二連叄的細節一一亮起。
“進來啊,進來,你這小丫頭。”
姥姥抓著一個小孩子的手腕進門,那小孩子扭扭捏捏抓著門框不肯進門,被拽進來后還要裝作一臉冷漠的樣子,在碰觸到她的眼神又怯生生的錯開。
許青箏剛剛把作業寫完,看到這個比自己矮半個頭的孩子進來,便走過來,老成地說:“怎麼是你呀,小朋友,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姥姥開了口,“你還是小朋友呢你叫人家小朋友,人家站門口好久了,也不見你帶人家進來。”
許青箏撇了撇嘴,心想,是我的錯嗎?也沒聽她敲門啊。
隨後姥姥進了廚房,喊著,“青箏,招待一下妹妹,姥姥給你們煮米酒喝暖暖身子。”
客廳只剩下她和那個小孩,氣氛突然變得有些尷尬。
許青箏有些手足無措,她似乎很久都沒有交到朋友了,更習慣一個人與自己相處。
她一直告訴自己,自己是不屑跟那些幼稚的、大腦發育不全的同齡人交朋友,才不是被孤立的。
可現在有一個比大腦發育不全的同齡人更小的小孩在這裡看著她。
看起來大腦發育得也不是很完整的樣子。
“你······你先坐一坐啊······我姥姥煮的蛋花米酒粥很好喝的。”許青箏乾巴巴地說。
那小孩黑漆漆的眼珠子透過剪得亂七八糟的劉海看著她,輕輕點了點頭,然後乖乖坐在了桌子面前。
兩人沉默不語,盯著桌子發獃,就像是在比誰先眨眼一樣。
許青箏感覺自己恨不得刨個洞遁走。
她偷偷看那個小孩,小孩正端正坐著,低著頭,眼睛藏在劉海后,只看見一張小嘴抿得緊緊的。
小孩長得很秀氣,要是打理整潔一點,就是個很漂亮的女孩子。
許青箏眼睛下瞟,卻呼吸頓住了,那細嫩的脖子從衣領冒出一點點青青紫紫的印子,不知道衣領往下是不是更多。觀察到這一點,許青箏自然發現了更多細節,比如有著細碎傷痕的嘴角,擦破皮的耳際。
是······是家暴嗎?
許青箏咬了咬牙齒,左面的咬肌鼓了鼓,有些心疼這孩子。
連過早錢都只給兩塊錢的家庭,能對小孩有多好呢?
可她能做什麼呢?
她也只是個小孩子啊。
終於姥姥一句“來嘍香噴噴的米酒哩”打破了這幾乎要將沉默凝成實質的氛圍。
兩人被面前升起的霧氣隔開彼此,再看不清對方的臉,好像也被這霧氣隔開了遙遠的過去和將來。
許青箏拿起勺子攪著湯,突然像下定決心一般,站起來把碗推過來。
“這個你吃!”
至少我能給你我的那份雞蛋。
“你們是認識的朋友嗎,啊呀我們青箏朋友不是很多呢,真好啊·····”姥姥慈愛地看著小孩,手在圍裙擦了擦,顯然是很高興家裡能來小朋友。
隨即又轉身去了廚房。
怎麼可能,我們只是吃過同一碗米元子而已。
再多一面,再多一句話都沒講過了。
許青箏抬起頭,“對了,你······你是找我有什麼事嗎?”
那小孩彷彿是喝到什麼很珍貴的東西,一小口一小口嘬著,鼻尖一聳一聳的,不想放走一絲香氣。
小孩聽到她的問話,戀戀不捨地放下碗,舔了舔嘴角,把書包拉到胸前,手在裡面翻了翻,最後拿出一個小袋子,輕輕放在桌面上推給她。
許青箏疑惑地打開袋子,臉色變得很差,各種各樣的發卡,還有一些裝飾不太完整的頭繩。
全都是班上的人“開玩笑”拿走或直接扯走的,導致她現在只能披著頭髮,即使如此也很難逃過被扯頭髮的命運。
當然,她也扯回去或是撓上幾爪子,小孩子的打鬧嘛,誰會認真呢?
雖然她只有一個人,雖然下次會被欺負得更慘。
但不還手不一樣被欺負嗎?
她無法反擊那個男人,還不能對這些豬一樣的小胖子還手嗎?
她真的很煩,哪怕這些背後都有那個男人的縱容,哪怕他現在不知道為什麼不再找她“補課”。
或許他只是換了一種形式玩弄她。
但她依然忌憚他。
“不要怕。”小孩終於說話了,很好聽,像是林間溪澗叮咚。
許青箏被這像是啞巴的人說話嚇了一跳,聽到她說的話,許青箏捏緊了小袋子,眉頭微微皺起。
不要怕?怕什麼?怕誰?你知道什麼······
你也不過是個小孩而已。
先顧好自己吧。
“我會保護你的。”
許青箏“哈哈”乾笑兩聲,“小孩子逞什麼英雄······”
下一刻許青箏就被那認真的眼神震住了,亮晶晶的,好像誰也無法打散那光芒。
或許因為光本就無形。
“來了來了,姥姥做的烤年糕來了,瞅瞅這甜醬,油亮油亮的,看著就好吃······”
米酒上方的霧氣已經漸數散盡,露出彼此清晰的輪廓。
“你······你叫什麼名字?”
許青箏從這消散霧氣中看清現在,看清了小孩長大后的模樣。
“我叫晏逐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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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逐悠:你居然罵我大腦發育不全!
許青箏:說得就是你!長大了也沒發育好,正常人誰對別人做這種事兒!
我真的好矛盾,搞顏色的時候想快點去寫劇情,寫劇情的時候又好想搞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