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醫衛(修改版) - 第94節

鄧子龍於石韋只是維持著表面上的客氣,對秦林則極其熱情,連聲贊道:“沒想到廠衛之中也有如此少年英雄!剛才不是你來攪局,老夫已經死在那白蓮教首領的掌下了……沒想到你武功低劣,竟有如此膽識,危急關頭挺身而出……” 秦林聽了直吐舌頭,您老人家這是夸人還是損人哪?什麼沒想到廠衛之中也有少年英雄,什麼武功低劣,可不可以別這麼直接? 殊不知鄧子龍就是為人太不圓滑,總是得罪人,所以沙場征戰數十年、立下無數功勞,到如今才升作小小參將,不免有李廣難封的味道。
石韋聽了也大不以為然,反正錦衣衛和浙兵,一個情報特務系統一個正規軍,本來就尿不到一壺。
不過秦林佩服鄧子龍是民族英雄,問他當年抗倭的故事,而且總是問到點子上,鄧子龍被他撓得心癢、說個不休,兩人倒是一見如故。
王進賢便請秦林代為說項,鄧子龍對蘄州衛本有點不快,但看秦林的面子,再加上整修船舶、補充糧草要蘄州衛配合,也就不為己甚了。
王進賢對秦林好生感激,趁人不注意遞給他一隻小匣子:“些微小意思請秦總旗笑納,千萬莫嫌菲薄。
” 知道這趟差事辦下來王大指揮使有不少進項,秦林自然恭敬不如從命。
重整宴席,再起歌舞,席上文武官員諛辭如潮,大部分捧鄧子龍槍法神妙,也有不少人吹捧秦林機智勇敢。
臨別之時,秦林忍不住對鄧子龍提了兩條建議:一是將來捉住建奴一定要殺掉,不可縱容寬恕;二嘛,今後出海打仗,千萬不要站在沒有防護的甲板上。
鄧子龍聽得一頭霧水,但還是鄭重其事的答應下來。
秦林一邊走一邊竊笑不止:后金的太祖高皇帝,您老人家沒機會了……第一卷 【荊湖夏風】 第七二章 東海明珠 青黛房間外面的涼閣子裡面,一對四旬上下的夫妻正對著少女輪番轟炸。
穿紅著綠的中年婦女,臉上褶皺像黃土高原上縱橫交錯的溝壑,其中還填滿了劣質的香粉,一動嘴皮子就噗噗的往下掉:“侄女兒啊,不是舅媽說你,這王公子家世既好,人又生得漂亮,蘄州多少大家閨秀都願意嫁給他,提親的媒婆都快把指揮使衙門的門檻踏破啦!” 面相忠厚老實的中年男人,眼睛里卻閃爍著鄉下小地主式的姦猾,口中咕嘟咕嘟地灌著香茶,拿腔作調地道:“舅舅總是為你好的,你親生爹媽在蓬溪知縣任上,這邊有些事情畢竟管不過來,舅舅瞧你也這般大了……我們這種人家在外邊是響噹噹的,放著你這麼大不找婆家,只說我這娘舅不替你做主,倒叫人笑話。
” 可憐的小青黛耷拉著腦袋,眼睛盯著腳上的繡花鞋,早已神遊天外,這兩位的話她是一個字都沒聽進心裡去。
今天樊山郡王府的小縣主(郡王之女)生了病,青黛與她閨閣之中本有往來,小縣主不要別的醫生,只要李家姐姐替她瞧病,因此青黛就走了趟郡王府,瞧了病、開了方子。
不巧回來的路上,就遇到了娘舅趙喜財和舅媽胡氏。
要說多少年前李建中剛考上舉人的時候,趙喜財和胡氏還時常往李家走走,奉承這個妹夫,李建中兩口子也時不時的接濟他們;可自從李建中分發到偏遠的四川蓬溪做知縣,趙家兩口子知道指望不上這個妹夫了,便從此絕足不前,再沒踏進李家的門檻,倒是李時珍為人厚道,逢年過節仍送去火腿、米面,也不見他們來回個禮。
王進賢是世襲指揮使,家裡廣有田產,趙喜財就在他莊子上當個庄頭,每年也有不少進項,莊上人眼眶子淺,就把趙喜財奉承起來,捧得他不知道自個兒有幾斤幾兩。
一大早兩口兒趕了幾十里路,押著莊上產的乾魚、野味、蘑菇等物交到指揮使司,回來路上就撞見了青黛,本來他們還沒看見,是青黛連忙下轎和他們道萬福。
幾年沒見面,突然看見侄女兒長這麼大了,趙喜財兩口子竟憑空動起了歪腦筋:這幾天指揮使衙門裡都在說劉夫人因兒子大了不學好,要替他找個漂亮媳婦,好讓他收心;這個侄女兒如此美貌,如果把她嫁給指揮使大人的公子,自己兩口兒豈不是飛黃騰達了嗎? 蘄州地近江西,風俗講的是“娘親舅大”,老娘舅說話比叔伯還要管用些,因此趙喜財兩口子自信滿滿的跟到李家來,也不和李時珍、李建方商量,就先和青黛說了。
不想口水都快說干,青黛始終低著頭一言不發,說她在聽吧不知道在想什麼,說她沒聽吧人家又老老實實坐著,守侄女兒見娘舅的規矩。
胡氏終於耐不住了,“侄女兒到底是個什麼意思,還是說個準話嘛!” 青黛抬起頭,水汪汪的大眼睛寫滿了迷惘,一臉無辜的表情:“沒什麼意思呀,既然說王公子這也好那也好,你們隨便哪個嫁給他啰。
” 趙家兩口兒氣得腮幫子鼓鼓,半晌之後,趙喜財把茶杯在茶几上重重一頓,“娘親舅大,老娘舅的話你都不聽了?” 青黛咬著嘴唇,又不說話了。
“咚”的一聲響,趙家兩口兒嚇得身子一抖。
原來是女兵甲提著開水壺走進來,往旁邊桌子上重重一頓,差點兒沒把桌子砸爛。
趙喜財抖起舅老爺的威風,指著罵:“你這丫頭粗手大腳,怎麼搞的?” 女兵乙提起茶壺往趙喜財兩口兒的茶杯里灌,這兩位說半天早已口乾舌燥,立馬回嗔作喜:“還是這個丫頭懂事……” 話沒說完,兩口兒像屁股底下裝了彈簧似的蹦起來——女兵乙哪兒是在倒茶?明明是往茶几上亂灑,滾熱的開水到處亂濺,差點兒沒把趙喜財兩口兒燙死。
“你這丫頭瞎了眼,沒頭蒼蠅投的胎……”胡氏心疼身上這件進城才穿的新衣服,顧不得身份,張口亂罵,盡顯潑婦本色。
孰料話音剛落,女兵丙、丁兩位也撞進來,拿著掃帚和撮箕亂舞,十下中倒有七八下舞在趙家兩口子身上。
“哎呀哪兒來這麼多髒東西?不好好打掃,要怠慢了客人哩。
”女兵丙裝模作樣的低頭掃地。
小丁也把頭點得像小雞啄米:“是呀,以前沒這麼髒的,今天太奇怪了。
” 胡氏氣得直抖,跳著腳亂罵:“你們李家的家教就是這樣?做主子的連丫鬟都制服不了,還成個樣子嗎?” 涼閣子外面走廊裡頭,蔣氏、沈氏、楊氏三妯娌臉上那個興奮勁兒啊,提都不用提了,早早的吩咐僕婦搬來小馬扎、端來瓜子茶水,進行強勢圍觀,八卦的燦爛光芒在她們的眼中爆發。
聽到趙喜財兩口兒吃癟,這三妯娌幸災樂禍得差點兒拍起巴掌來了——儘管妯娌之間也有爭長論短的時候,可遇到趙家這兩口子,她們就立刻結成統一戰線一致對外了。
“甲乙丙丁四個你把她當丫鬟?”沈氏朝地上呸了一口,“她們是從戰場下來的女魔頭、母大蟲,有種你制服了去,老娘跟你姓!” 蔣氏、楊氏點頭不迭,心有戚戚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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