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兄弟,你這次可立大功了!”第一卷 【荊湖夏風】 第七一章 秦林的告誡 石韋興高采烈,秦林心頭歡喜,這腹黑男面子上仍守著下屬的體統,假意謙虛道:“全仗石大人指揮若定、措置有方,事先做好了周密部署,才能挫敗白蓮教妖匪刺殺鄧將軍的奸謀。
可惜下官武藝不精,為護住鄧將軍便無暇追擊,讓那白蓮教首腦逃走了,下官這就自請處分。
” 實際上事先安排安保措施,案發時又從郊外碎屍查到魏長老假冒馬勇意圖刺殺鄧子龍,及時趕來揭破陰謀,一系列事情都是秦林的功勞,但他這麼說,自然是官場上的老套路——後世破了案之後寫總結報告,照樣是把“按照某領導的英明指示”、“在某局長的直接指導下”排在最前頭嘛。
果然石韋的笑容越發舒暢了,能力強的下屬不多,立功之後主動把功勞分潤上司的就更合心意,秦林這麼知情識趣,他還不樂得心花怒放嗎? “逃走的那人雖然始終戴著人皮面具,但他的功夫藏不住……”石韋壓低了聲音,口氣中帶著幾分后怕:“你道是哪個?白蓮魔教十長老排名第四,鬼手捜魂魏天涯!一雙天羅地網捜魂手出神入化,等閑不是他對手,本官自問連他十招都接不下來,多虧鄧將軍在這裡……咱們能擊退已是僥倖,你還想留下他?” 秦林此時方覺后怕,魏天涯的武功實在厲害,回想剛才交手的經過,也許連他三招都擋不住。
鄧子龍多年與倭寇征戰,沙場上十盪十決殺敵無數的槍法仍不是他的對手,魏天涯的實力也就可想而知了。
石韋又提起嗓門,大聲道:“此次虧得秦總旗贊畫機宜,又捨生忘死與刺客相鬥,方能保得鄧將軍和蘄州文武官員平安無事。
秦總旗浴血奮戰,身受大小二十餘處刀傷兀自死戰不退,親手格斃白蓮魔教長老一名、香主一名,繳獲魔教蓮花印信兩枚,居功至偉!” 秦林前面聽了還在暗笑,什麼身受大小二十餘處刀傷都是往上司報功時誇大其詞,哄鬼罷了,當老子楊再興血戰小商河呢?聽到後頭,石韋宣布格斃白蓮教長老和香主,秦林趕緊使眼色:“石大人,魏天涯已經跑了……” 石韋虯須糾結的臉上,笑容前所未有的誇張:“魏天涯雖然跑了,另有其他長老被擊斃嘛,喏,咱們有銀、銅兩朵蓮花印信,那邊又有幾個被殺死的刺客,誰能說裡面就沒有個長老?” 秦林恍然大悟,原來這是大明官場請功的不二法門。
譬如戰場上斬首記功吧,只清點人頭數目,至於這敵兵是被殺死的,是自己發了瘟病死的,是馬背上跌下來死的,一概不管,首級就是功勞。
這次道理也是一樣,只要有了銀、銅兩朵蓮花信物,隨便拿具刺客的屍體就可以往上報是白蓮魔教的長老、香主。
“老哥我的實授副千戶跑不了啦……”石韋笑著對秦林說:“你一個試百戶穩穩的,保護鄧將軍和蘄州闔城文武,當場格斃魔教長老,依我看就算是百戶也不為過。
” 石韋如果實授副千戶那就要升到武昌千戶所去任職,蘄州百戶所他仍想讓自己人管領著,便明說他一定向千戶所打稟帖,推薦秦林繼任。
秦林心頭一樂:“下官謝石大人吉言,垂拔之恩,感激不盡。
” 蘄州百戶所的錦衣衛們人人面露喜色,雖然功勞主要是石韋和秦林的,但整個百戶所都會得到嘉獎,每人一筆不大不小的賞金那是跑不了的。
最初還有錦衣校尉覺得秦林小題大做,連茅廁、后廚都要看管起來,似乎過於謹小慎微了;可刺殺事件發生之後他們才暗自后怕,佩服秦林有先見之明。
試想一下,假如后廚這些地方不嚴加戒備,白蓮教的刺客只要往菜里下毒,闔城的文武官員和鄧子龍不都莫名其妙的送命了嗎? 有心思活絡的校尉就猜度這次又立新功,石韋前面已有了副千戶的加銜,多半就要變成實授,他陞官去武昌任職,那麼蘄州百戶所由誰繼任呢?雖然另一位總旗陳四海的資歷遠比秦林老,但他為官四平八穩,沒有什麼了不起的功績,恐怕他自己都沒奢望百戶之位吧? 熱衷功名的錦衣校尉,已悄悄打算要和秦林拉拉關係。
韓飛廉因為和秦林接觸比較多,也被看作了他的親信,一時間竟變得有些炙手可熱。
魏長老輕功極其高明,既已越牆逃走就別想再追上了,石韋、秦林便沒派人追擊,倒是審審被捉住的刺客,也許還能發現新的線索。
石韋以目示意,七八名錦衣校尉把三個被生擒活捉的刺客帶上來,百戶大人嘿嘿冷笑:“各位既然與大明朝廷作對,咱們錦衣衛的刑罰想必是清楚的,若不老實招供,十八套刑便如十八層地獄,鐵石人也得開口。
” 這三個刺客都已身受重傷,尤其是臉上被燙出來的燎泡,一個個亮晶晶的。
為首之人惡狠狠地盯著石韋,又刻毒地剜了眼秦林:“狗官,使這奸詐法子捉到我們,怕你不是好漢!大劫在遇天地暗,日月無光彌勒生,我等尊奉無生老母、回歸真空家鄉,你這般狗官就等著魂飛魄散!” 石韋眼中凶光一閃,可不等他下令,那刺客就長笑道:“弟兄們,還等什麼?” 秦林暗道一聲不好,正要伸手去卸刺客的下頜,卻見他將牙一挫,牙齒中藏著的毒藥被咬破,登時面色灰敗,眼睛里的光芒極快的黯淡下去,抽搐幾下便嗚呼哀哉。
另外兩名刺客也步了他的後塵,轉瞬之間就只剩下了三具不會開口的屍體。
秦林措手不及,眼睜睜看著三人服毒自盡,暗自佩服白蓮教的詭秘、殘忍和狠辣,提醒自己今後和白蓮教打交道要分外小心謹慎。
石韋倒是無可無不可,刺客既已全部死去,查不到口供,他拿這等小角色充作白蓮教長老請功也就更方便了。
錦衣衛這邊歡欣鼓舞,鄧子龍則是站在兩名犧牲的親兵身前默哀:這兩名親兵多年來隨他轉戰閩浙,戰場上九死一生,殺死許多倭寇,沒有堂堂正正的死在戰場上,卻喪命於刺客之手,作為主將的鄧子龍心頭極其哀痛。
張公魚、王進賢始終陪著鄧子龍好言勸慰,雖然鄧將軍沒有損傷,但蘄州的接風酒宴上出了事情,還帶累別人兩名親兵送命,這文武二人無論如何都有些愧疚。
王進賢更是冷汗把後背都濕透了,哀嘆自己運氣怎麼這樣壞,前面一個白蓮教的香主躲在他家裡做管家,就已駭人聽聞了,這次又冒出一伙人喬裝成他轄下中左所的軍官行刺鄧子龍,地點還是在指揮使司衙門,真真是黃泥巴掉進褲襠里——不是屎也是屎。
唯一的指望就是鄧子龍寬宏大量,千萬不要把這件事告到兵部去,就算賠補兩名親兵的燒埋銀子和安家費,王大指揮使都是心甘情願的,反正大軍的糧草和修治兵船的費用極其浩大,過過手沾的油水就很不少了。
王進賢不知道鄧子龍哀痛兩名親兵,只看見他黑著張臉,以為是鐵了心要參倒他這個指揮使,因此心頭猶如十五個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要知道現在正是前線用人之際,鄧子龍一個參案稟上去,兵部看在他面子上多半是要照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