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朝楠、趙孟平和龔勉等官場老油子卻立馬眼睛一亮,磽得吳中丞又使出推脫卸責、敷衍塞責的官場法寶了,如果亂從軍餉不足、蠻橫壓制而起,幾乎在座的官員都有罪,但要是浙兵內部有主使煽動的人,大傢伙兒的責任就輕得多啦,也就昏聵失察而已,如果再把主使者抓到,更可將功贖罪呢。
都指揮使錢鳳立馬湊趣地道:“吳中丞明鑒!那浙兵屍山血海殺出來的,裡頭很有幾個素性桀驁不馴的,恐怕煽動變亂之人就在其中。
” “對,本官記得很清楚。
”吳善言黑著臉,咬牙切齒地道:“一個叫什麼馬文英,另一個叫做劉廷用,就是亂兵頭子!” 天哪,如果不是馬文英、劉廷用竭力約束浙兵弟兄們,吳善言恐怕早就被捶成了肉餅,結果到後頭他竟然真箇恩將仇報,把這兩位算成了煽動兵亂的幕後黑手! 張文熙冷笑不迭,心道:你吳巡撫就想通過這種辦法推卸責任嗎?沒門!我奏摺上照樣要寫得清清楚楚,把你當時的醜態公之於眾。
可更多的浙省官員都附和吳善言,孫朝楠、趙孟平、龔勉等官都說早就聽得那馬、劉二人桀驁不馴,是浙兵中的刺頭。
錢鳳眼中厲色一閃,低聲道:“擒賊先擒王,吳巡撫大可借談半軍餉為名,將這兩個請來吃酒,席間擲杯為號,下官就帶兵殺了這兩個,眾浙兵便蛇無頭不行了。
” 吳善言微微頷首,頗覺此計大妙,一眾官員竟商量起怎麼誅殺兩名平息兵亂的有功之臣了。
第五卷 【縱橫四海】 第七三九章 連人都是你的 秦林霍地一下站起來,朗聲長笑。
“秦欽差你笑什麼?” 錢鳳頗覺訝然。
秦林笑容一斂:“那馬文英、劉廷用兩個,不但是煽動兵亂的黑手,本官曆次所辦劇案,諸如鄧子龍遇刺、荊王府奪嫡、南京連環姦殺案、京師白蓮北宗劫奪男童、蒙古大成台吉遇害等等驚天大案,他兩個都脫不開干係!” 眾官驚得目瞪口呆,錢鳳良久才遲疑道:“秦少保,您……您莫非說的是笑話?” “你們才在說笑話、渾話、胡話、屁話!” 秦林將袍袖一揮,大步流星的走了,留下眾官員大眼瞪小眼。
秦林回到欽差行轅,立刻讓陸遠志走一趟,到候潮門外羅木營去通知馬文英、劉廷用,說關於餉銀的事情一律由本欽差做主,如果吳善言請他們去談判,千萬別去。
馬文英粗中有細,劉廷用智計多端,秦林雖然沒有明說吳善言想幹什麼,他兩位得到消息也就明白了八九分,一面感嘆秦少保果然是位說到做到的實在人,救了咱們一次,一面痛恨吳善言卑鄙無恥,竟要用這種下作齷齪的手段冤枉好人,替他自己推卸責任。
親眼貝到這群地方官員的昏聵無恥,饒是秦林這幾年心境練得非比尋常,也被氣得夠嗆。
張紫萱開解他:“天下的貪官污吏、昏庸無能之輩,連家父都沒法一一管得過來,只好用考成法給他們頭上套個緊箍咒,秦兄是見慣了生死的,又何必看不開呢?倒是你這次化解兵亂,小妹終於釋然了呢!” 秦林嘆口氣,抓住她的小手:“普天下的事情,我也管不了許多,但吳善言這等昏聵愚頑的官員既然遇上了,就除掉一個是一個。
” “嗯!”相府千金重重地點了點頭,秦林最吸引她的地方,不是審陰斷陽,不是神目如電,而就是這隱藏在嬉皮笑臉下面的那一顆赤子之心。
又派牛大力走了一趟,請來了浙江巡按御史張文熙。
牛大力到了張文熙的宅子,這位巡按正戴著獬豸冠、穿獬豸補服等在家裡,似乎早就料到會有這一趟,他從巡撫衙門回到自己家,連官服都沒有換。
在欽差行轅見到秦林的時候,張文熙深深一揖到地:“下官拜見秦少保!少保為浙兵請命,平息一場潛在的兵亂,救了杭州全城百姓真羞殺吾輩讀書人,而吳中丞、孔方伯等輩兩榜出身,自詡仁義道德,若是他們胸中還剩那麼一點子天良,寧不愧殺!” 張文熙是隆慶年間兩榜出身,和吳善言、孫朝楠一樣都是平時眼高於頂的天子門生,老實說,對秦林這種有“幸進”嫌疑的武臣,是有那麼點看不起的。
但事實擺在張文熙眼前,吳善言等人的行為豈止昏聵愚頑,簡直就是喪盡天良,而秦林這個“不學無術”的一介武夫,偏偏隻身深入數萬大軍,平息了兵亂,又堅持事實,不惜得罪封疆大吏,人品高下立判。
秦林笑眯眯地,雙手將張文熙扶起來:“張巡按見外了。
本官看來,你身為七品巡按,敢於仗義執言,堅持正義決不妥協,上書彈劾吳善言一夥,這就很了不起啦!” 張文熙被說的臉色微紅很不好意思。
因為朝廷制度講的是“大小相制”,放在巡撫、巡按來說就是巡撫品級高、大權在握,巡按品級低、無施政權,卻能風聞言事。
奏章直達御前,並有臨機處理巡撫屬下中低級官員的執法權,就對巡撫起到了很大的制約作用。
甚至在萬曆初年,很多巡按御史喜歡雞蛋裡挑骨頭,害得本省巡撫不敢放手做事,張居正還屢次想辦法打擊這群巡按御史的氣焰呢! 所以,別看張文熙只是個七品官,他面對堂堂到疆大吏還真不怵頭,秦林誇他不畏權貴,到底有那麼點過獎了。
秦林寒暄幾句,又問道:“不知張巡按彈劾吳巡撫的奏章寫好沒有?方不方便拿給本官看看?” 張文熙早有準備,從寬大的袖子裡面取出奏章,雙手奉上。
他之所以要等著秦林派人來請,之所以隨身帶著彈劾奏章,就是因為秦林家的相府千金,要扳倒一位釗疆大吏談何容易,但要是有她出手相助,中樞那位太師首輔輕輕點點頭,浙江巡撫吳善言這輩子的官運,就算走到頭啦。
“這人倒是很有點主見,這不,連奏章都是準備好的。
” 秦林心頭尋思著,微微一笑接過了奏章。
張文熙見秦林一邊翻一邊點頭,就試探道:“秦少保是否在奏章上聯署?或者,以您為主重寫一份,下官列名附署?” 秦林還沒說話,屏風後面轉出一人,笑盈盈地道:“秦兄是巡視江浙閩廣開海的欽差大臣,並不是整肅浙江官吏的欽差,聯署的話,未免有越俎代庖之嫌。
” 只不過,張文熙沒想到秦林和張紫萱毫不避諱,這位相府千金直接走了出來。
看到張文熙的局促,張紫萱笑道:“毋庸諱言,家父正執掌朝綱,但張巡按和拙荊所談之事,乃彈劾姦邪、扶助正氣的好事,有何不可對人言?” “泰夫人真是磊磊英風,下官佩服不已!” 張文熙感佩不已,秦林、張紫萱行事如此坦誠,真和吳善言半若雲泥。
秦林和張紫萱相顧一笑,知道張文熙已隱隱有了歸附之心,張紫萱就不再多說,直接拿起奏章看了一遍。
“奏章寫得很好,有理有據,言辭鋒利如刀,吳善言沒戲唱了!” 張紫萱笑著,然後將奏章還給張文熙:“恭喜張巡按扳經一員封疆大吏,從此聲名鵲起,聞達於朝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