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咱們還得多謝吳中丞幫忙了!”艾苦禪咧開嘴,哈哈大笑。
高天龍則朝外面看了看,暗道這些兵怎麼還不衝進去?最好亂軍直接把秦林打死,將行轅洗劫一空,教主找不到白玉蓮花的下落,那就順理成章了嘛。
白蓮教主也皺了皺眉,納罕道:“沒想到秦某人年紀輕輕,倒也有些威望,這麼久不出來答話,軍心也沒有變動。
哼,倒要看他能挺多久?” 欽差行轅之中,金櫻姬已有些坐不住了,張紫萱依舊穩坐釣魚台,扔著魚食逗弄荷花池中幾尾金色大鯉魚,神情雲淡風輕。
金櫻姬終於忍不住了:“喂,杭州知府龔勉、浙江巡按張文熙、浙江巡撫吳善言相繼求見,外面鬧得沸反盈天,你就不著急?” “喂是叫誰啊?”張紫萱修眉揚起,戲言道:“本官乃欽差大臣少保秦林,金將軍該稱一聲夫君才對嘛。
” “你!”金櫻姬恨得錯了錯牙齒,很想把張紫萱咬一口。
不遠處正踢毽子的青黛、阿沙和甲乙丙丁四女兵,見此情形都竊笑不已。
終於張紫萱撲哧一笑:“算了,不逗我的好姐姐啦。
秦林遺愛在民,海鯊會案深得杭城民心,況且浙兵又以堅韌守紀著稱,小妹料定一時半會兒這些官兵還不會作亂,倒是吳善言、張文熙這幾位,不好好熬一熬,他們豈肯向我這空架子欽差低頭服軟?我又怎麼幫得了這些浙兵?” 就你最狡猾!金櫻姬眼波流轉的白了張紫萱一眼,心頭倒是佩服這位相府千金深諳官場之道。
第五卷 【縱橫四海】 第七三五章 巡撫吳善言 正如張紫萱所料,兩三裡外的巡撫衙門裡面,眾位浙江官員耳聽欽差行轅方向傳來的喧鬧,一個個急得抓耳撓腮,活像熱鍋上的螞蟻。
他們都拿帖子去拜過欽差大臣秦少保了,結果是無一例外的吃了閉門羹,秦欽差聲稱有病在身不見客,只有瀛洲宣慰使金櫻姬和提督市舶太監黃知孝能夠踏進欽差行轅的大門。
哼,怕咱不知道你和金宣慰的關係嗎?眾官憤憤地想著。
唯獨當中一位穿大紅色官袍、胸前戴三品孔雀補服的文官,頗為悠閑自得的端著茶水慢慢啜飲,放下茶碗,還有閑暇整理被茶水沾到的花白八字鬍,似乎對外面沸反盈天地喊聲完全充耳不聞。
他就是主政浙江一省的巡撫浙江等處地方兼提督軍務、右副都御史吳善言,嘉靖四十一年壬戌科進士,和當朝三輔申時行、江陵黨大將湖廣巡撫王之垣都是同年。
前任浙江巡按御史劉體道已經高升,現任巡按張文熙年紀三十多四十歲,正是年富力強、精明強幹,他見吳善言不為所動,按捺不住心中焦躁,拱拱手道:“吳中丞、吳老前輩,現在都是火燒眉毛的時候啦,羅木營這數萬官兵已鬧到了欽差行轅,您、您還是拿個主意吧!” 張文熙是隆慶丁丑科進士,科分比吳善言晚了十來年,所以稱他老前輩。
布政使孫朝楠、按察使趙孟平、都指揮使錢鳳、杭州知府龔勉、錢塘知縣姚道嵋等浙省大小官員都萬分焦灼的把吳善言瞧著,等他發話。
明朝官制,本來一省設布、按、都三司,布政使管庶政,按察使管司法和監督,都指揮使管軍隊,互相協同互為制約。
從宣德年間開始,朝廷逐漸派出總督、巡撫管轄一地,到了萬曆年間,總督、巡撫早已成為各省實際上的最高長官,凌駕三司之上。
張文熙這個巡按御史則起監察的作用,可以監督、牽制督撫封疆大吏,官職雖只有七品而權力很大,俗稱八府巡按,但他自己不能直接發號施令,政令必須由巡撫吳善言做出。
吳善言聞言就微微一笑,好整以暇地抖了抖前襟,這才慢慢道:“張巡按,諸位同僚,不是兄弟我漠不關心,而是要分些擔子給秦欽差,咱們浙省官場才可省些力。
” 張文熙皺了皺眉頭,頗不以為然:“老前輩,你這話從何談起?秦少保是欽差巡視江浙閩廣海貿大臣,與浙兵發餉有何關係?” 杭州知府龔勉是個官場老滑頭,和歷任上司都相處得好,他卻明白了幾分意思,試探著問道:“吳中丞的意思是,那新錢……” “解鈴還需系鈴人。
”吳善言微笑著,將桌子輕輕拍了拍:“張老先生實行新政,秦少保是相府佳婿,他總比咱們浙省官員領悟得多嘛,此事最後如何收場,秦少保不能不替咱想想辦法。
” “哦……”龔勉、姚道嵋和三司官員互相看看,都明白了吳善言的意思,頓時對這位中丞推諉搪塞踢皮球扯王八蛋的本事,佩服得五體投地。
論起來,羅木營官兵鬧事,還真和秦林有那麼點關係。
秦林向張居正指出新政弊端,即白銀作為一條鞭法財政核心內容的載體,中國本土出產卻極為有限,要憑藉海貿,從佛郎機人和日本人手中大量進口白銀,實際上很不利於朝廷的財政。
秦林給出的解決辦法是全面開海、武裝行商,用大明朝價廉物美的瓷器、絲綢、布匹、茶葉去換,用大明水師陸師的槍炮刀劍去占,張居正同意逐步實現前者,但對後者還有顧慮,於是用銅大量鑄造萬曆通寶,作為白銀的補充,彌補白銀財政體系的缺漏。
可新鑄的萬曆通寶,在江南市面上卻只能折半使用,浙省官員按原數向羅木營浙兵發放,對浙兵來說就相當于軍餉打了對摺,終於釀成今日的事態。
吳善言官場沉浮數十年,滿浙江省論起推諉搪塞、攀扯推卸的本事,他要是屬第二就沒人敢排第一,雖然他不知道秦林指出白銀弊端、張居正開鑄新錢的這碼事,卻曉得秦林是張相爺的女婿,新錢既是老丈人搞出來的,女婿就也責無旁貸。
對這個主意,張文熙只覺啼笑皆非,苦勸道:“新錢換舊錢,是張相爺搞出來的,而且晚生聽說新錢用料十足,在北方與舊錢一樣通行,怎麼在我們浙江就只能折半呢?咱們還應該從這方面入手調查,而不應一味推卸,叫秦少保替咱挑擔子。
何況秦少保是巡視開海事宜的,他既無權也無錢來管軍餉的事。
” “張巡按啊張巡按,你終究年輕些。
”吳善言理著八字鬍,呵呵地笑:“秦欽差是管開海的,瀛洲金宣慰和他很熟,金宣慰富可敵國,手指縫隨便灑點出來就夠填上餉銀的窟窿了;秦少保再從開海上,給咱們浙省留點油水,將來這窟窿才一直有得填呢。
” 呵,原來吳中丞打的這主意,他倒是精明得很哪!龔勉、孫朝楠等人都微笑不語,這事要是搞成了,對整個浙省官場都有利嘛。
唯獨張文熙頗不以為然:“吳老前輩,下官勸你再多想想,那秦林是個頭上長角、腳底生刺的角色,豈肯乖乖受咱們算計?” 吳善言覺得張文熙屢次反駁自己,面露不耐之色,將茶碗端起來:“此事老夫自有定計,張巡按不必再言。
” 這就是端茶送客了,張文熙怒道:“吳中丞,你尸位素餐、昏聵糊塗,如果釀成大禍,下官必上本彈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