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魏家老婆婆一聽要剖屍,立刻伏在棺材上阿唷皇天的哭起來,“我兒死無全屍啊,病了整整兩年,再缺胳膊斷腿的下葬,下輩子不做殘廢也要癆病啊……” 秦林腦袋都大了,沒辦法,看樣子這老婆婆竟是異常的頑固。
張公魚不肯承擔責任,如果屍親又不同意,秦林便沒有任何理由進行解剖。
沒奈何,只好打親情牌,秦林指著兩個怯生生的小孩子,“老婆婆,你兒子人死不能復生,現在就是兩個孫兒為重,總要照顧活人嘛!不剖屍,你媳婦就要被抓起來,搞不好還要冤枉上法場,你能忍心她,又能忍心孩子這麼小就沒爹沒娘?” 老婆婆聞言擦了擦眼淚,一會兒看看棺材里的兒子,一會兒看看媳婦和兩個孫兒,半晌之後期期艾艾地問道:“只要剖屍,就能替兒媳婦洗清冤屈?” 秦林點點頭:“是不是雪花嫂犯的案,剖屍之前我不能打包票;但我可以保證,剖屍能夠找到你兒子死亡的真正原因。
” 老婆婆摸摸兩個孫兒,一咬牙,含著眼淚把腦袋轉過去,不忍再看棺材里的兒子:“那、那好,長官您就剖吧!” 秦林便讓牛大力替他跑一趟,叫陸遠志把放在自己床下面的解剖工具取來——上次解剖時沒有趁手的工具,加入錦衣衛之後秦林覺得今後也許會經常碰到需要解剖屍體的情況,便找鐵匠打造了一套專用工具。
沒多久牛大力就大步流星的回來了,後面跟著跑得滿頭汗水的陸遠志,懷裡抱著個生牛皮包。
陸遠志聽說秦林又要剖屍,比誰都激動,牛大力要替他拿那隻皮包,胖子愣是沒答應。
秦林把皮包打開,眾人齊聲叫起好來,原來這皮包裡面有寒光閃閃的小刀、鋒利無比的鉤刀,還有小斧頭、小鋼鋸,以及其他叫不出名目的工具,林林總總,一看就覺得非常專業。
一刀在手,秦林眼中神光湛然,神情冷靜中帶著某種難以形容的氣勢,整個人就彷彿一柄出鞘的利劍。
刷的一刀閃過,乾脆利落的把屍體肚子剖開,秦林把手朝焦仵作一攤:“拿根乾淨的銀針。
” 焦仵作正在回味剛才那一刀的手法,愣怔了一小會兒才答應:“哦,好的,馬上拿來。
” 秦林將銀針探入死者胃中,片刻之後高高舉起,只見那銀針依舊光亮如新,在太陽底下光閃閃的讓眾人瞧得分外清楚。
登時哇的一片驚呼,比第一次銀針探喉更勝十倍。
張公魚驚訝得無以復加:“喉頭有毒,胃中無毒,豈不是死後才灌的毒藥?” 不待上官發令,崔捕頭已朝手下使個眼色,幾名捕快前後左右把出首告發的周驢兒圍了起來,這位殮夫頭子的臉也就刷的一下白了。
“咱們再來看看他真正的死因吧!”秦林一刀劃開了死者頸部的皮膚,並且用精妙的手法把皮膚向旁邊揭開,露出皮下組織。
只見黃色的皮下組織上,也分佈著星星點點的出血點——這是受強力壓迫造成的! 鋒利的刀尖繼續深入,從較淺的肌肉群步步切入縱深,秦林從容不迫,沉靜如水,彷彿與生俱來便是尋找死亡真相、手握恢恢天網要叫那罪惡無所遁形的復仇之神。
為這一幕所懾,眾人全都屏住了呼吸,院子里靜悄悄的,連根針掉地上都能聽見。
解剖刀把肌肉群完全剝開,露出了深藏在咽喉深處的舌骨,這時候犯罪的真相便再也無處遁形了: 只見連接舌骨的肌肉上,有著大片的出血,分明是被掐死造成的,並且因為暴力的作用,舌骨的一端甚至已經折斷了! 嘶……焦仵作倒抽一口涼氣,像敬畏鬼神般看著秦林,暗自思忖:“傳言秦公子有陽神出竅、拘魂問案的本事,果然不假,否則他怎麼知道藏這麼深的地方,竟有骨頭折斷呢?” 張公魚還不大明白,懵懵懂懂地問道:“呀,這裡小骨頭都斷了,怎麼搞的?” 秦林笑笑,伸手往喉嚨上做了個掐的動作,張公魚立刻恍然大悟,繼而問道:“為什麼沒有掐痕?” “只要罪犯掐死死者的時候在他脖子上墊一個枕頭之類的東西,就不會在體表留下明顯的掐痕……”秦林一邊洗手,一邊解釋道:“當然這樣做會增加難度、需要更長的搏鬥時間,如果被害者是個健康人,罪犯無疑將面臨更加強烈的反抗,可惜魏阿四常年卧病,沒有多少力氣,所以被罪犯用這種辦法輕易殺死了,而且他的心疼病導致臉部浮腫,也掩蓋了被掐死造成的腫脹。
” 用乾淨的布擦乾手上的水,秦林聲音有如寒冰:“可惜天網恢恢疏而不漏,被折斷的舌骨和深層肌肉出血,最終把這樁精心設計的罪行暴露於光天化日之下!” 那麼,罪犯究竟是誰呢?他費盡心思掩蓋魏阿四被掐死的真相,為什麼又用砒霜灌在死者口中,製造被毒死的假象?如果不灌砒霜,魏阿四的死亡便不會被周驢兒輕易發現,隨著雪花嫂扶棺回鄉,這件罪案不就永遠被埋葬,罪犯就此逍遙法外嗎? 除了胸有成竹的秦林,張公魚、崔捕頭、焦仵作全都撓著頭,不明所以。
“誰來首告魏阿四被砒霜毒死的,誰就是真兇!”陸遠志忽然興奮地叫起來,一步步逼向周驢兒。
第一卷 【荊湖夏風】 第六二章 無可抵賴 陸遠志頗具壓迫力的體型緩緩逼近,興奮得胖臉上的肥肉都抖動起來,在周驢兒看來分外的猙獰可怕,他上下牙齒咯咯的打架,顫聲道:“冤枉……我沒殺人……你你你是誰啊?” 胖子愣了愣這才想起自己只是個醫館弟子,知州張大老爺、刑房胡司吏、崔捕頭都在這裡,什麼時候輪到你說話?因為“破解”案情而產生的興奮立刻消退,把胖腦袋往後一縮,乾笑兩聲:“誒,我想起了隨便說說,哈哈,你們繼續,當我放屁就是。
” 滿院子百姓和衙役最初見他信心十足的,還以為已經理清線索辨明真兇了呢,正興緻勃勃的等著答案,卻見他突然一下子又泄了氣,登時人人大失所望,如果鄙夷的眼神可以有重量,胖子早就被壓到土裡活埋了。
張公魚知道胖子是秦林的師弟,以為他也有幾分了不起的本事,便溫言鼓勵道:“本官廣開言路、不恥下問,你如果有什麼見解,可以暢所欲言嘛。
” 陸遠志不好意思地看看秦林,秦林點了點頭。
胖子馬上變得信心百倍,本來就胖,一提氣更像充了氣的皮球,口沫橫飛地道:“蒙大老爺恩准,我這就說罷。
剛才秦哥已經查明了死者是先被掐死,然後再灌進毒藥,這就肯定不是魏家四人做的案子,且不說他們沒有理由殺害魏阿四,首先兩個小孩和魏老婆婆根本沒有掐死一個男人的力氣,而雪花嫂要是謀害親夫的話,掐死就已經足夠,再灌砒霜豈不是畫蛇添足,反而暴露罪行?” 陸遠志邊說邊把目光投向秦林,秦林微笑著點頭以示鼓勵,胖子就更加眉飛色舞:“那麼排除魏家四人之後,誰是兇手呢?誰又能從這件事中得到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