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次,就是秦林在傷口對應的腦組織位置,看到的大片出血。
在硬腦膜和腦組織之間,還有一層薄的透明膜,叫做蛛網膜,蛛網膜和灰白色的腦組織之間的空隙,稱為蛛網膜下腔,這裡的出血現象就叫蛛網膜下腔出血,往往會導致人的昏迷。
德瑪的腦水腫程度相當嚴重,秦林根據法醫學經驗立刻就能肯定,她並不是在遭受腦外傷之後就立即死去的,而是受傷之後又存活了五到十分鐘,最終才真正死亡。
“諸位請看……”秦林指著腦組織,給各位官員和蒙古貴族解釋:“大家都知道,人死了,再怎麼打,傷痕也和活人被打形成的完全不同,這就是活人有氣血運行,而死人沒有的緣故。
同樣的道理,如果德瑪是被撞之後立即死亡,她的腦袋會出血,但不會水腫成這個樣子,所以……” 陸胖子一拍大腿,介面道:“她是先被兇犯敲了後腦勺,暈了過去,腦袋裡持續的發生了水腫,然後才推到奔馬前面,被撞死的!” 根據黃台吉、黃三蛋、徐辛夷等當事各方一致認可的口供,德瑪被馬撞之後,幾乎是立即死亡,並沒有經歷垂死掙扎的過程,那麼就不應該有生活反應形成的腦水腫;偏偏現在鋸頭驗屍,查出了活人被擊打之後又存活一段時間才有的高度水腫,那就只能是在被奔馬撞上之前,就已經發生的。
怪不得秦林要敲釘鑽腳把口供落實下來,還叫所有當事人簽字畫押呢,原來最終落在這裡! 張鯨、嚴清和劉守有都不是等閑之輩,立刻想到了這一層,頓時齊刷刷倒抽口涼氣兒:姓秦的還是不是人哪?深謀遠慮、神目如電,分明從一開始就牢牢把握了主導權,將黃台吉一夥玩弄於股掌之上…… “我老把弟,哈哈,秦將軍是我老把弟!”張公魚一臉得瑟的對黃嘉善說,瞧咱們張都堂那樣子,都快抖起來了。
“呼……”申時行擦了把額頭的汗水,心說案情還真是峰迴路轉啊,也虧得審陰斷陽的秦將軍,才能剝繭抽絲查到這裡,換了別的人恐怕早就沒轍了吧。
徐爵、陳應鳳和幾名六扇門的高手,不約而同地搖頭嘆息,連嫉妒的心思都生不起來,心知肚明自己這輩子都到不了秦長官的高度,貨比貨得扔、人比人要哭,人家的本事,咱拍馬也趕不上啊! 徐辛夷揮動小拳頭,金櫻姬兩隻手捂在心口,兩位美人兒的美眸直冒小星星:帥、太帥了,秦林威武霸氣! 黃台吉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案情被秦林推演到現在這步,離水落石出也就一步之遙了呀。
情急之下也顧不得許多,抗聲道:“這……這也就是你一張嘴說,誰知道早死晚死腦袋腫成什麼樣?不服、咱們不服!” 嚴清也低著頭,有意無意的自言自語:“宋提刑的《洗冤錄》和王錄事的《無冤錄》,好像都沒提到……” 不愧為刑部尚書,嚴清這一招夠毒的! 老匹夫!申時行暗暗罵道,臉上笑容依舊淡然,心頭小黑本又把嚴清記了一筆,暗恨他不把自己這個內閣三輔放在眼裡,屢次作對。
稍微有些斷案經驗的官員,比如徐爵、陳應鳳、張國彥、黃嘉善這些人,都對嚴清的吹毛求疵大不以為然,的確洗冤錄和無冤錄都沒專門提到腦袋水腫的問題,但生前受傷遷延後死、受傷立即死、死後屍身受損這三者之間的區別,兩本書上多次提到,道理完全是共通的嘛。
申時行要充老好人,陳應鳳則無所謂得不得罪嚴清,馬蜂眼一睜,咋著豺狼嗓門就嚷道:“秦將軍,要證明也容易,你北鎮撫司詔獄和我東廠地牢裡頭,像那弒父殺母的惡逆、謀反作亂的反賊,已經審決的就有不少,提十個二十個出來,朝頭上敲了再鋸開腦袋看,不就結了?” 這辦法倒好,只是太殘酷血腥,雖然犯人本來就要處死,也覺得太那啥了。
果然廠衛鷹犬就是殘酷無情啊!在場的文官都把陳應鳳鄙視一番,不幸秦林、劉守有也跟著中槍。
金櫻姬和徐辛夷也眉頭大皺,該處死的犯人是一回事,要現場敲死一大批,又是另外一回事,何況連續鋸開人頭,她兩個年輕女子雖然也不是什麼怕見血的嬌小姐,也覺得有點兒於心不忍。
“我的媽呀!”陸胖子聽到陳應鳳的提議,就愣在當場,接著小圓臉立馬垮了,抱著腦袋蹲著不起來……別開玩笑啦,胖子又不是終結者,鋸一顆人頭就夠他“爽”的了,要再鋸十個二十個,他還不“爽”翻天? “秦哥,饒命!”陸胖子直接趴了。
秦林笑笑:“放心,我沒準備那麼干。
” 陸胖子立馬喜笑顏開的跳起來,忽然又替秦林擔心,不用犯人做實驗,拿什麼方法證明呢?! “要不,還是按陳理刑說的辦吧……”陸胖子不好意思的搓著手,指了指咧著大嘴傻樂的牛大力:“大不了讓老牛搭把手。
” 我靠牛大力一個趔趄,心說這才是現世報呢。
“我說不用就不用……”秦林眼睛一瞪。
咳咳,秦林乾咳兩聲,眼睛賊兮兮的打著轉兒,嘴角微微往上彎起來……凡是熟悉他的徐辛夷、金櫻姬、牛大力、陸胖子等人,就都知道咱們秦長官又要冒壞水兒啦! “黃三蛋啊,來來來……”秦林眉花眼笑的沖躲在一邊的黃三蛋招招手,實在是熱情之極。
不消說,秦長官那副口蜜腹劍包藏禍心的樣子,反叫黃三蛋渾身激靈靈打了個寒噤,實在沒有辦法,只好磨磨蹭蹭的邁了兩小步,把頭一低:“秦長官有話要問小的?” 對,這才乖嘛!秦林彈了彈記錄口供的紙張,嘿嘿奸笑:“黃三蛋,這份口供上,沒有提到德瑪夫人喊叫,難道當時你沒有聽到嗎?” 黃三蛋口供都畫了押,怎麼敢改口?只好硬著頭皮道:“沒有,只聽到馬蹄聲、撞擊聲,沒有她地喊叫。
” 眾位官員眼神同時一亮,或多或少的猜到秦林的思路,著啊,原來這裡他又伏了一手! 黃台吉急得跟什麼似的,也顧不了別的,急赤白臉地道:“叫過,德瑪她喊了一聲,剛才咱們都忘了說。
” 對對對,古爾革台吉和拔合赤把腦袋連點直點。
秦林笑得越來越高興了,“口供上說,當時你們在街對面的綢緞鋪子,既然你們聽到了,那麼綢緞鋪的掌柜和夥計都應該聽到了吧?!或許本官可以去問問他們……” “啊?不不,我想想,嗯,其實是聽錯了,德瑪並沒有叫,沒有叫……”黃台吉慌得兩隻手亂搖,趕緊改口,那副樣子簡直狼狽不堪到了極點,活脫脫的自打耳光啊! “嘻嘻嘻……”金櫻姬掩口直樂,把徐辛夷輕輕掐了掐:“太……太好笑啦,我終於曉得秦林以前是做什麼的了。
” “做什麼的?”徐辛夷眨巴眨巴圓溜溜的大眼睛。
金櫻姬正兒八經地道:“耍猴的!” 說罷,兩位美人兒都笑得直不起腰。
官員們聽到這段子,個個臉上忍俊不禁,秦將軍這不是耍猴嗎,耍得黃台吉團團轉,吐出來的唾沫生生又咽回去,那副進退失據的模樣,簡直難堪之極。